“你、你吵死了,一直问我生病的事情,可你呢?你总是不吃饭,胃疼成那样,甚至吐血,你到底想怎么样?”莫行风压抑着内心的愤怒,眼泪夺眶而出。明明是胃痛到晕倒的是陆知轻,而他却比对方更感到痛苦。“是不是看到我这样关心你特别高兴?你真是卑鄙无耻,我以前那么疼你,你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到最后莫行风的说话声已经和哭声混在一起,混乱到陆知轻几乎听不清楚。床上的人呆愣住,慌张地拿手拍着莫行风的背,安抚着解释道:“不是这样的,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更何况你不想看到我对吗?我保证下次一定好好吃饭,你别哭了好不好?”
莫行风不吃陆知轻这一套。他拍开那只安慰他的手,随后又把那只手拿到面前,胡乱地往脸上乱抹一通。眼泪和鼻涕通通糊了陆知轻一手,可他一点都不觉得的恶心,反而感到心安。
减药的莫行风内心的安全感特别少,没有足够的药物支持,他很难装出平常那副什么也不在乎的样子。在陆知轻面前,什么高冷形象,装了半天都是无用功罢了。看见那人一点可怜的样子,莫行风恨不得卸下全部伪装,将所有柔软的一面献给对方。
什么忘记,什么离开,都是天方夜谭,莫行风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等莫行风哭够了,陆知轻自己端起碗把稀饭通通喝光,然后将空饭碗拿给他看,像是求夸奖似的说:“看到了吧,全部吃光了,不哭了好吗?”
莫行风正坐在床边默默地拿纸巾擦眼泪,看见这一幕忍不住笑出声。
接下来的检查还是莫行风一路陪同,陆知轻拒绝他很多次,但他依旧选择陪在身旁。检查结果下来已经并无大碍,不过开了很多药。陆知轻看到莫行风板着脸的样子,只好苦着脸按时吃药,眉毛都皱坏了。
“我已经办好出院手续了,一会儿我把家里的钥匙给你,你回去等我吃饭。”两人吃完午饭后,莫行风把钥匙拿给陆知轻叮嘱道。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不适合马上回去上班,所以请了两天假在家休息。正好店里有事,莫行风得去一趟,两人就此在医院门口别离。
陆知轻正想着晚上可以一起吃饭的美好时光,忽然接到贝莉的电话。
“陆总,已经有人联系我们了,说是想面谈详细说,她可以提供证据。”因为陆知轻不在公司,贝莉的工作任务变得繁重,声音里掺杂着疲惫。
“好,把对方联系方式发给我,我来处理。”陆知轻的微微握紧了拳头,听见贝莉那敲打键盘的声音快速且有力,不禁欣慰道:“这段时间你辛苦了,加班费少不了你的。”
少女的声音变得雀跃,“谢谢老板!”
陆知轻和愿意提供证据的人约在公司的咖啡厅。他很紧张,虽然不是自己将这人送进戒同所的,但不知为何,总有一股很是强烈的愧疚感令他感到害怕,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他深吸了一口气,终于看见一个穿着长袖灰色长裙的女生怯生生地推开咖啡厅的门,眼神胆怯地往陆知轻这里看来。
“请问您是李小姐吗?”陆知轻主动上去礼貌的询问道。女生的眼角下和他一样有一颗小痣,陆知轻见了有一瞬是错愕,而后是亲切。
女生点点头,强撑着微笑坐下来,手紧张地握着裙子,最后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似的,勉强放松下紧绷的肩膀,从包里拿出一个透明文件袋放到桌面上。陆知轻拿过去仔细看了看,是一份验伤报告。图片上,女生背上和胸前的伤口和淤青十分鲜明且惨不忍睹,宣告着对方经历了怎样的酷刑。
陆知轻顿时感到气氛的阴沉。与此同时,女生还拿出了一根录音笔,眼眶里已经蓄满了泪水。
“您看新闻了吗,那个夏令营已经被封查了,今天我看到这个新闻的时候哭了好久……这个夏令营被封查,那当初那个戒同所呢,听说已经被烧毁了,所有的线索和伤痛都成了灰烬,”女生边说,眼泪一颗颗掉下,沾湿灰色的裙摆,“直到我看到了您发出的微博,还有其他人的声讨,终于觉得有一丝希望,我只是、只是想要一个公道……”女生停止了抽噎,将长袖掀开,露出伤痕累累的手臂。陆知轻瞳孔一震,那一看便是对方自己割伤的。但他想象不出,一个漂亮的女孩会以一个怎样的心情而去伤害自己美好的身体。
“我很抱歉听到你的遭遇。请你放心,这件事不只有我在发声,还有其他人和我们一样努力,一定不会不了了之的。”陆知轻努力放平声音,但始终没有勇气看向女生。他感觉自己就是罪大恶极的帮凶,没脸面对她。
女生平稳了情绪,眼睫毛上还沾着泪水。她打开录音笔,说了自己从进入戒同所以来遭受的种种。陆知轻听了一半,心就像是被狠狠捏碎了似的疼。他知道,这其中的所讲到的同伴,一定有某一个是莫行风。
断断续续地说了一个小时,女生专心地说着每一处细节,像是在磨刀,好把陆知轻的心割得遍体鳞伤。
但他必须得听下去,必须得拿到这份录音,只有这样才能给包括莫行风在内的人们公道。
“说了这么多,其实我还有一个忙想要您帮,不知道您愿不愿意?”女生的眼睛早已哭得发肿,嘴唇颤抖着问道。陆知轻眼眶湿热,当即答应:“当然愿意。”
“我不是说到我差点被人侵犯么……其实,是有个男生帮了我。当时我已经要被拖进去了,是他拦住那个人,不知道说了什么,然后就被拉走了……”女生原本已经停止哭泣,但一说到这,比先前哭得还要厉害,上气不接下气地接着说:“后来我才知道,他被强奸了!他被一个男的,给、给……”
“他是我们这群人里面骨头最硬的,也是被折磨得最惨的……我,我真的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帮我,为什么要替我受这种罪孽……晚上,我一直在对他道歉,他什么都没说,就摸了摸我的头,说我很像一个人,所以才帮我的……”女生用手背抹着眼泪,“陆先生,您能帮我找找他吗?如果他还活着的话,还愿意见我,我想亲自对他道谢。”陆知轻擦掉自己同样从眼角渗出的泪水,他也被女生口中所述的事情感到悲痛。他递了张纸给她,温声道:“我一定帮你,你还记得他叫什么名字吗?”
女生用力点点头,压抑着哭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能听清楚:“他说,他叫莫……莫行风。”
一瞬间,陆知轻突然什么都听不到了。他睁大眼睛,左耳的耳鸣声几乎淹没了所有声音。他张了张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看向女生的眼睛里尽是泪水,他以为自己能控制住的。
“谁……”
“莫行风。”女生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比刚才更加清晰。陆知轻听后眼前发黑,他用力捏了下自己的大腿,用疼痛保持清醒,却一句话也接不上。女生看他像是被雷劈中似的动也不动,心中升起一丝希翼:“您认识他吗?”
陆知轻的嘴角向上扬了扬,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当然认识……”他怎么会不认识呢,几个小时前刚见过面,刚说过再见的人。
他想起第一面见到女生时所产生的亲切感,原来那不是什么奇异的感觉,而是觉得看到了自己。两人眼角下相似的痣,同样在有外人的场合下容易胆怯的表现……陆知轻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人剖开后用刀尖搅合了一遍似的,痛到令他发怵。
莫行风啊,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被我亲自送进人间地狱后,还要替一个和我长得相像的女生受罪?
陆知轻死死咬住下唇,直到渗出点点鲜血。他的胃又开始抽痛,可是他什么都顾不上了。
“您认识?太好了,我不求见到他,我就想问问,他过得还好吗?”女生满怀期待地看着陆知轻,更让他的心钝痛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