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时候,越开去医院复查,检查结果良好,所以拆除了支具。但因为三个月没活动,所以左臂暂时还是麻木状态,需要慢慢恢复。
送越开回家时,董小皖向他告了假,明天就是大年二十八,董小皖今年要回老家,所以想多休几天。
去年也是这个时间,越开从天泉镇回来,除夕那晚董小皖把他拉去自己家,勉强没让他独自过年。董小皖想着今年有景云和龙洺在,便答应父母陪他们回老家。
越开准了假,上楼回家。家里没人,景云和龙洺不知去哪了,但做家政的行头还在,应该没走。拆下支具着实很轻松,他靠在沙发上,不一会就起了困意,意识逐渐迷糊时,他想,景云和龙洺都有家人,即便为了照顾自己,他俩会主动提出留下,可事实上,这是没有意义的事。
因为年对于他来说,本身就没什么意义,一个人与一群人,也只是吃一顿饭而已。
窗外的天彻底黑透,景云和龙洺才拎着大包小包回来,像是去了趟超市。一进门小洺爷就嚷嚷:“你算算,这样买菜做饭多划算,年轻人不要总是吃外卖!”
“说的好像你会做似的……”景云反唇相讥。
“越开会啊!他今天不是拆支具嘛!”小洺爷机智地回答,还用双手比划了一个炒菜颠勺的姿势,且不说省钱,越开做饭也好吃不是?
上一次是龙洺被景云的不要脸折服,这一次换景云被他的厚颜无耻打败,“你也忒不要脸了吧!”
龙洺坦荡荡地说:“起码我买单了啊。”说罢,他大摇大摆去客厅休息。
景云的脸皮稍微不那么厚,就算是越开做饭,她也可以先洗菜打下手。她拎着菜走进厨房,刚拿出几样拆开包装,小洺爷就蹬蹬地跑了进来。
“怎么?良心发现了要帮忙?”
“嘘……”小洺爷神秘地竖起一根手指堵住她的嘴,景云嫌弃地连呸三口,他这只手刚才在超市可是挑过土豆的,回来还没洗呢!
龙洺一点也不嫌弃自己,还用脏爪子拽住她的胳膊,直接把她从厨房拉到客厅,指着沙发上沉睡的越开,极小声地说:“他睡着了……”
沙发的长度不足以让越开舒展身体,所以他侧身蜷缩在上面。越开的侧脸比正脸还要更好看一些,眉骨、鼻梁、下颌,每一根线条都清晰分明,景云俯身细看,连睫毛的根数都一清二楚,她直起身子,惋惜地长叹一声。
龙洺不解,“你叹什么气啊……”
“你叫我来,不就是看他睡觉嘛……”小狐狸垂涎地啧啧嘴,“可是有你这个电灯泡在,我也不方便非礼他,当然很可惜!”
“……”
龙灯泡狠狠瞪了她一眼,示意她别出声,景云不知他哪根筋搭错了,但还是配合地闭上了嘴。睡着的越开眉头紧皱,照理说拆了支具,他应该觉得轻松才是。
难道是因为疼吗?
下一秒,越开就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呓语,他说——
“不要赶我走……”
景云怔住了。
然而这呓语一声未停,又来一声。
“为什么……都……”
一个“都”字,让龙洺深感迷惑,他比划口型问景云是什么意思,小狐狸咬着下唇,没有回答。她知道这个“都”代表什么,代表越开当初被母亲送走,也代表龙千峰最后的遗言。
他们都让他走,但他从来都不想走。
在这个瞬间,她清楚地意识到,阿开的真诚与明亮,和越开的隐晦与阴暗,才组成了这个人的全部。其实他并没有毁掉属于阿开的记忆,相反的,正是因为越开的存在,那样简单美好的阿开才是一个真实的人。
小洺爷大概有点明白了,喃喃自语:“其实他为了秘青瓷也很不容易,这么多年……”将心比心,他自认为不会为了一个瓷器做这么多事。
“他不是为了秘青瓷。”景云突然打断。
“啊?”龙洺一时惊诧,没收住声。
“他是为了公平。”她吸了吸鼻子,回道,“为了属于师姑的公平,为了属于阿开的公平。”
人人都喜欢阿开,人人都夸师姑手艺好,可他们却是最得不到公平的两个人。最浅显的道理,最简单的要求,往往最难实现。
所以他才不得不做越开。
师姑短暂的人生如流星、如烟花,却又与他的命运纠缠在一起,让他平静的生活天翻地覆。他从未见过那位“奶奶”,却要背负她的痛苦,体验她的不公,完成她的夙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