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是我低估你了,星复。没想到你居然真的做得出这样的事情来。”
“废话少说,席鹭变成现在这副样子全部都是因为你。”杜若晴的声音忽然自他背后响起,辞朔冷哼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异常荒唐的话语似的,他只是静静地悬立在原地,左眼的漆黑悠悠地流动着,像是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漂浮在他乌黑的眼眸中一样。神情归于平静,宛若一潭死水,辞朔只是宁静地注视着面前发生的一切,不知怎的,当下的他居然表现得出奇地沉默。
“一个闭上了双眼,一个只敢盯着我的背影,你们以为这样就能逃脱我的魔咒了吗?可笑至极。”
语罢,辞朔手中的镰刀忽然变换了一个方位,那一刻,星复二人手中的剑都开始不由自主地震动了起来,面前的星复眉头微皱,不住地催动灵力制止着剑上那股多出来的力量。辞朔无视头顶那道不断聚起来又反复消散的乌云,两根修长的手指轻轻捏住风斫,直至它停止了颤抖。然而,星复的表情却变得更加严肃了,双手用力握住风斫玄黑的剑柄,仿佛在同某道强悍又蛮横的力量角逐着,可随着辞朔不断加重手上的力道,星复的动作逐渐变得吃力了起来,若是再这样下去,恐怕连像星复这样的武神都要招架不住了。
“你们天界的人都是一副德行,道貌岸然,自以为是,死到临头了还以为自己还有逆风翻盘的神力。我告诉你,星复,现在你在我面前摆出的这幅架子一点用都没有,你早就没有反击的机会了。既然你执意要站在华宸那一边,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不要,辞朔,你不要伤害他。”杜若晴僵硬地挪动着自己的身体,头顶的那片乌云自从散去之后便再也没有聚起来过。听到杜若晴的声音后,星复面色一动,像是遭受了某种巨大的痛苦,辞朔见星复分了心神,转而握住了风斫的剑身,玄黑的剑柄直直对着星复的胸膛,辞朔用力一推,威猛的神剑忽然如失去了控制般猛地向后捅去,星复闷哼一声,身体猝不及防地向后倒去,而风斫却像是彻底失控了一般,乌黑的剑柄似走火入魔状径直贯穿了星复的胸膛,仿佛夹杂着无尽的怨恨。
“星复”杜若晴骤然僵在了原地,握着千霆的手垂了下去。星复强忍着剧痛,将风斫从自己的身体里拔了出来,解脱的那一刻,星复用力捂紧了自己的胸口,催动灵力阻止更多的鲜血流出。见星复尚还清醒,辞朔将刀尖对准了身下天神的脑袋,一道绚丽的银光自血迹斑斑的镰刀之顶落了下去,眼看就要穿破身下那人的头颅。就在这时,一道厚重的闪电骤然劈落,干脆地斩断了那道杀气四溢的银光。辞朔闻言转过身去,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杜若晴的动作突然僵在了半空,毫无疑问,毫无悬念,他们今天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辞朔道:“急什么,我不会让你们分开太久的。”
杜若晴咬牙切齿道:“辞朔,放了星复吧,你来杀我。”
“不要晴儿”星复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握着风斫的手不住地颤抖着。辞朔朝着身后放出一击,随之传来了一阵重物倒地的声音。他一个箭步跨到杜若晴面前,捏起她流畅小巧的下巴,冷声道:
“吵死了,杜若晴,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让我把你杀了之后再放走星复,这的确是一个折磨人的好法子,尤其是像星复这样一往情深的傻子。只不过我做事向来不喜欢拖泥带水,也从来不考虑那么多后果。这次我把他放了,下一回他可就要将他之前从我那里受到的屈辱百倍千倍地奉还了,与其那样给自己种下祸患,我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斩草除根。”
辞朔放出那一掌后,星复便再也没有发出过任何的声音,杜若晴想要立马冲到星复的身边,去确认他现在究竟怎么样了,可当她想要移动自己的四肢时,残酷的现实却又不得不逼迫她就范,见辞朔拖着镰刀的刀口正对着她的喉咙,杜若晴的心中忽然萌生出一股视死如归的气概。她已经不再去想自己会变得怎么样了,她只想让面前这个屠戮了众生,又极其蛮横残暴的男人陪着她一起下地狱!
杜若晴竭力克制住心中的悲痛,硬声朝着辞朔大喊道:“好,辞朔,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如今我落到你的手里,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在死之前,我送给你一句话,在我的魂魄被你打入地狱之后,我会把这句话告诉给所有被你残害过的那些人。我诅咒你,终其一生,都永远无法得到自己渴望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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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半空之中忽然降下一道轻柔的光芒,仿佛从遥远的天际带来丝丝冷冽的灵气,打在他们身上时又不显得陌生和疏远。感受到这股柔和圣洁的气息,辞朔不自觉僵直了身子,用力握紧了手中那把恶咒缠身的镰刀,仿佛在这道光辉的笼罩下,他心底某片浸满了杀戮与罪恶的沼泽仿佛就要无处遁身,这让他浑身上下颇有些不自在。
杜若晴察觉到对方神情的微妙变化,忍不住勾起了唇角。迎着头顶那道神圣的灵光,她看到一道高大而熟悉的身影逐渐显露在同样耀眼的光幕之中,那人走出朦胧轻盈的光圈,缕缕彩云自他的身后飘去,仿佛只是做了一场淡然的告别。
“辞朔,你的报应要来了。”杜若晴姿态僵硬地悬立在半空,说出来的话却又是如此清淡而潇洒。到了这一刻,向来张扬不羁的少年魔王却对于手下败将的讥笑视若无睹,反而却是带着一副异常沉重的神情,慢慢转向了身后那位高高在上的天神。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一点都没变。”华宸负手而立,琉璃般的瞳眸深深地注视着面前这个同自己有着两三分相似的银发少年。
辞朔扬首望着华宸的脸,此时的他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深黑可怖的双眼之中隐隐燃烧着某种扭曲的思绪:“没办法,如果我不这样做的话,又怎么能有机会见到我那位远在天边又日理万机的父亲呢?”
华宸年轻而淡然的面庞微不可查地扬起了一抹笑意,琉璃般淡漠的眼神竟也因此柔和了不少。他抬手聚起一抹微芒,四散的灵光如山林间漫游的精灵般驰骋在南华殿每一个蒙尘的角落,唇中一阵呢喃,笼罩在南华殿中那股浓重的死气霎时间烟消云散。辞朔身后的杜若晴突然恢复了动作,而她却并没有将手中那把蓄势待发的长剑毫不留情地挥向面前那个恶贯满盈的男人。相反,恢复自由之后,她只是意味深长地盯着华宸那幅温和得出奇的模样,似乎还在犹豫些什么。
“这样说来,的确是我害了他们。”华宸猝不及防答道,琉璃般的眼眸似乎浮现出一抹淡淡的思绪。感受到杜若晴犹疑的目光,华宸接着道:
“若晴,现在星复正需要你,剩下的,就交给本君。”
辞朔冷声道:“呵,你从来都只对自己的子民仁慈。”
华宸一言不发,似是被戳中了些什么。
辞朔道:“华宸帝君,动手吧,今日你屈尊降贵地降临尘世,不就是为了除掉我这个祸害吗?想必你的手下早就把南华殿围得水泄不通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并非如此,”华宸突然道,“宝殿内外,并无旁人。今日本君来见你,只为了一件事。”
语罢,华宸便伸手变出一块明镜,镜中倒映着上天庭的花鸟鱼虫,怡人灵境,恍然便是红尘众人心向往之的世外桃源。他将那块明镜收了起来,欢悦自然的鸟兽同鸣之声却并未消失,仿佛还在尽情地歌颂着这世间绝无仅有的快乐,华宸满头华发,却并未如他在檀香殿中议政时那般规整地束起,自然垂落的长发仿佛为他超然淡然的面容增添了一分悲悯的神色。离开礼仪繁重,规矩众多的上天庭,褪下了神袍的华宸在众人眼中依旧是那么地光彩夺目:身姿如竹,面露悯色,他一袭白衣,腰间系着的几颗银石自然地垂落在无暇的衣间,举手投足皆是一派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