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杜若晴道:“一具傀儡。”
“傀儡。”铃诺似是听懂了,空洞的眼神似乎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铃诺堕入剑池之后,血肉为那把长剑吸收,魂魄也只能寄身在那把剑里,杜若晴明明进入的是星复的神髓,最后却莫名其妙地进入了铃诺的世界,这无论如何都说不通,现在杜若晴只能望见铃诺的残魂,听见的也只有铃诺的声音,关于星复的一切却迟迟没有出现。
或许,她现在所处的地方已不再是星复的神识深处,而是那把长剑的内部,从一开始在这背后不停操纵着的,便是那个冒充铃诺的人!
那个人拥有铃诺的记忆,又能在不同的虚空中来回穿梭,也许并不是什么实体,而只是一只虚无缥缈的精灵。
莫非,正是那把长剑的剑灵?!
那剑灵在活人献祭之后便开始苏醒,苏醒之后便将铃诺的魂魄几乎吞噬殆尽,却只留下了最后一缕无用的残魂,这究竟是刻意为之,还是无奈而为呢?亦或是说,在铃诺身死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这道新生的剑灵都对这个唤醒它的女人束手无策,只能等自己的修为不断强大起来了才能开始一点一点吞噬她的魂魄呢?那道剑灵在吞噬掉铃诺魂魄的同时,亦获得了铃诺生前那些痛苦的记忆,或许正是这样,那道剑灵才会因此生长出它难以化解的怨气,并且还因为那段本不属于它的记忆深受折磨。
想到这里,杜若晴又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于深渊中苦苦挣扎的,或许早已不再是铃诺本身,而是那把长剑的剑灵吧。
那么,又是出于什么样的缘由,它出现在了星复的神识中呢?目前能够推测出来的是,那只剑灵与星复之间必定存在着极强的羁绊,只有那把剑把对方视作主人,那人把这把剑当作战斗的伙伴,彼此间的心灵感应才会如此强烈。
也就是说,铃诺祭的那把剑,就是星复现在的佩剑,也就是风斫。
沉寂恒久的虚空之中忽然刮起一阵厚重的风,风中洒下细碎的冰晶,同时也播下了来自远古的苍凉,在触碰到那些冰晶的那一刻,一股莫名的悲伤便从杜若晴心底升了起来,再回过神来时,眼前的铃诺依旧只是静静的站着,空洞的眼眸此时忽然变得犀利了起来,幽蓝的瞳眸暗暗放出慑人的微光,苍白的嘴角突然勾起一抹微笑,面前的她好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那副瘦弱的身躯里似乎蕴含着某种极强的能量——
“铃诺。”杜若晴朝着她喊道,对方没有丝毫的反应,只是剑拔弩张地望着杜若晴,仿佛正在酝酿一场席天卷地的风暴。
激烈的战斗看来在所难免,原来铃诺这具身躯只不过是它这缕虚无缥缈的剑灵寄身的一幅躯壳,或许是因为铃诺的这副壳子全无灵力和生气,那剑灵的动作显得有些僵硬,掌心聚气,幽蓝的灵光轰地朝杜若晴扑来,杜若晴纵身避开那凌厉的一击,那道幽蓝的光毫无遮拦地向身后的虚幻射去,就像是一颗水滴落入浩瀚的汪洋。
杜若晴立上半空,双掌汇波,掌风如浪,凌锐的气波霎时如排山倒海般对准身下那具苍白的躯体齐齐追去,没有千霆傍身,又不能贸然接近面前的剑灵,杜若晴只好用灵力辅以掌力试探面前这只性情难测的剑灵。据她所知,星复手中的风斫攻势猛烈,招式多变,剑气浩然,恰如山巅寒风一般凛冽,面对这样一个强大的对手,杜若晴只能紧绷神经,见招拆招,再寻破绽。剑灵见状立马侧身避开,虽然肢体有些僵硬,不过它的行动依旧十分矫健,二人就这样僵持了许久,直到杜若晴忽然逼近那剑灵放出一掌,对方才旋身朝着杜若晴扫去一道寒光,那剑灵似乎被惹怒了,眼前的攻势忽然变得猛烈了起来,每一个招式都威力巨大,疾风迅雨般朝着杜若晴挥洒而来,双方的试探已经结束了,接下来的每一次进攻都是下了足死手,那剑灵存心是要置她于死地,若是杜若晴败在它的手下,恐怕她就再也无法回到现实的世界,这片虚空是由那剑灵创造的,只有打败了它,这座囚笼的缺口才能再次为她敞开!
杜若晴运掌如刃,招招逼近那剑灵的要害,防御过后,对方仍旧是穷追不舍,二人再次展开新的一个回合。激荡的灵力訇然响动,宛若惊雷撼空,骇浪破石,恒远的虚空中不断发出暴动的长鸣,时间早已停止了流逝,天地仿佛都要为之颠倒,一招一招过了下来,杜若晴渐渐有些支撑不住,那只剑灵像是不知疲惫一般朝着杜若晴不断输出刺眼的光波,杜若晴挥臂筑起坚实的屏障,凌厉的长波却如势不可挡般一举穿破胸前的抵挡,将手无寸铁的杜若晴向后轰去好远,鲜血染红了白衣,手掌紧按伤口,杜若晴望着铃诺逐渐逼近的身影,视线渐渐涣散。对方慢慢移到杜若晴的手边,眸中的幽光似是染上几丝血痕,毫无生气的脸庞溅上了一小滩血,冰冷的指尖慢慢凝聚起尖锐的寒光,眸光一暗,那只剑灵忽然收起了动作,撕裂的眼角汩汩流出鲜红的血珠,喉间发出沉闷的嘶吼,似是有一股更为强大的力量正在试图压制着它,就在这时,杜若晴拼尽全力朝着铃诺的脖颈放去一击,对方像是失了神一般迟钝地扭动着,直到杜若晴手中的那道光束将它刺了个洞穿,那剑灵才突然发出一道尖锐的呐喊: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解枫,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我要诅咒你的儿子混噩终生,万魔噬心,不得善终,不得好死!!!!”
语罢,铃诺身前忽然爆出一道刺目的白光,那具血迹斑斑的躯体便如一缕轻烟般在杜若晴面前散开,渺渺的幻境中唯独飘荡着一阵凄凉的长笑,紧接着,四周那恒久不变的景色忽然出现了一道又一道深长的裂缝,漫长的幻梦,终于要结束了。
原来,就连恒久的虚无,也会有消逝的那一天。
杜若晴突然睁开了眼睛,脑袋的眩晕让她有些恍惚,一抹冰蓝的影子倒映在乌黑的瞳眸中,看见杜若晴露出一副不知所措的神情,那双幽深的眼睛忽然眨了几下,就像是平静的湖面忽然泛起几层涟漪。
“没想到你醒了呀,不愧是白战魔欸”
听到这令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杜若晴忽然就清醒了过来,冰蓝的幻粒依旧如湖水那般纯澈,只是光滑的平面上突兀现出几道裂痕,辞朔捏着那颗冰粒不断打量,视线又慢慢回到杜若晴身上,带着一种饶有兴致的目光:
“我还以为你会被星复上神的神识吞噬呢,没想到你居然回来了,白战魔,我是该夸你厉害呢,还是该说星复上神的意念和修为似乎不过如此呢?”
“你这个疯子。”杜若晴想起她方才经历的那些事情,不由得骂道。
“嗯,就算我是个疯子,也是个很有想法的疯子,只不过我的计划太过大胆,属下又过于争气,第一次试验就这样失败了。”辞朔一把将手中的幻捏碎,又围着杜若晴打起转来,似乎是在欣赏着一件艺术品,优雅的下巴微微扬起,唇角勾勒出一抹浅笑,辞朔再次回到杜若晴面前,用一副睥睨众生的神情居高临下地望着她,道:
“很好,看来你恢复得不错,是块好苗子,看来我可以放心大胆,变本加厉地折磨你了,噢对了,不妨告诉你,像你这样随随便便潜入神仙的神识,又在里面打来打去的,很容易搅得对方心神不宁的,若是更严重些,很有可能还会不小心唤醒对方身体里某种隐藏的力量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可就惨了。”
杜若晴听他渲染完这些后果之后,脸上的表情依旧平静,好似方才经历的一切之于她来说只是一场噩梦,之于辞朔来说只是一种折磨她的手段,她让星复越痛苦,辞朔就越满意,而这,又何尝不是对她的一种惩罚呢?更为残忍的现实就在她眼前,杜若晴似乎已经无力去恐慌了,她抬头望着辞朔那张倨傲的脸,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朱唇轻启,杜若晴缓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