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阿诺淡淡回道,对方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出现在这里,黑暗的甬道里忽然出现了一束光,为阿诺照亮了前方的道路,解枫的声音再次从里面响起:
“进来吧。”
“不了,”阿诺淡淡答道,“帝君有事找你。”说完这段话,她便要转过身去,只听见解枫有些焦急地喊道:
“等等,别走,我……”
“什么事?”阿诺止住了脚步,有些不耐烦地开口道。
解枫忽然顿了顿,似是有些后悔方才他那略显急躁的举动,而后,他才像是终于鼓起勇气一般开了口:
“我知道了,你……和我一起出去吧。”
黑暗中,一道高大的身影挡住了阿诺的视线,那人望见阿诺后便止住了脚步,似是在等着对方的回应,阿诺只是默默转过身去,兀自向前走着,身后忽然亮起了一束光,阿诺眼前那条模糊的甬道忽然变得清楚了许多,身后那人似乎离她有一段距离,沉稳的脚步不轻不重地落下,二人就这样一直保持着沉默,直到阿诺即将走到修炼室的尽头时,解枫才突然开口道:
“方才听你声音有些虚,想必又在外面待了很久,回去好好休息吧……我不会来扰你的。”
阿诺只是默默走出这座小屋,身后那人并未如愿等到她的回首。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解枫再也没有出现在阿诺的眼前,她的病情日复一日地加重,起初只是嗜睡长咳,后来就连下床走几步路都气喘嘘嘘,似是浑身都提不起劲来,到了最后连床都下不得了,只能终日靠在床边发呆,每到半夜,她总会被噩梦惊醒,便只能继续躺在床上,陷入深深的回忆,中途帝君曾派过一名医官来为她诊脉,那位医官在探查过她的灵力之后,便摇着头离开了,阿诺的灵力正在渐渐溃散,体内的灵脉早已走向衰败,仅存的那点真气难以支撑她那具躯体,也许不过数日,她的生命就要戛然而止了。
就好像是,她生命中的最后一簇火即将熄灭。
每日深夜,星复都会到母亲的房间里待上一会,那时的他年纪虽小,却能敏锐地察觉到死亡的意味,神的一生是孤寂而漫长的,长到他们几乎可以忽视死亡的存在,死亡之于他们来说只不过是生命的另一种延续,最后一次闭上双眼,他们便从一种永恒迈入另一种永恒,永不回望,永不轮回,仿佛永远定格在了寂灭的那一刻。小小的星复每日练完功后,上天庭早已到了深夜,而母亲房前的灯总是亮着,似是一直在等待着他,每到这个时候,他便会一个人悄悄来到母亲的房间里,那时的阿诺已经一句话都难以说出口了,但每次见到星复时,都会忍不住展出一抹微笑。小星复总是用他那双漆黑的大眼睛盯着自己的母亲,似乎已经预料到她马上就要离开自己,去到一个他永远也看不见,摸不着的地方,尽管如此,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从未流露出浓重的悲伤,唯有空灵,唯有默然。
望见那张曾令她熟悉无比的脸庞,杜若晴曾有无数次想过伸出手,抚上他白皙的脸庞,可惜,她无力改变,只能感受,只能透过那双日渐模糊的眼,去默默感受他无声的陪伴。
某日晚上,阿诺再次从梦魇中惊醒,她从床上慢慢坐起来,侧目望向窗外的天空,忽然,寂静的窗外闪过一抹人影,这道高大的身影并不属于小星复,阿诺心下一惊,一只手下意识搭在床头的长剑上,费力喊道:
“谁在那里?”
窗前那抹残影似是惊了一下,半晌都没有吱声,门外那人默默推开了门,沉沉月光下,解枫那张俊美的脸庞宛如白瓷一般细腻,他看起来许久未有合眼,沉静的眼眸里流露出深深的疲惫,颀长健美的身形似也跟着颓丧了几分。许久未见,解枫并未作出任何表示,他只是站在门前一动不动,面上的表情渐渐沉了下去。
“你来做什么?”阿诺冷道。
对方迟迟没有应答,只是一直盯着阿诺的脸庞。
"你瘦了很多。"沉吟良久,解枫才缓缓开口道,杜若晴却能明显地察觉到他声音里的颤抖。
阿诺并未应答,而是转过了头。
这一次,解枫并未在意阿诺冷淡的态度,门外的身影忽的动了一下,解枫大步跨了进来,顺手关上了门,阿诺感受到一侧的那道身影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终于忍不住偏过头去看他,只见解枫一只手托住了阿诺单薄的后背,另一只手则从阿诺的胸前绕过去,将阿诺整个人都环在了他的怀里。
阿诺并没有任何反抗,以她现在的状态,光是开口说句话都十分困难,她只是轻轻闭上了眼睛,任由解枫在她的耳边自顾自地说着话:
“阿诺,你真的瘦了很多,虽然你不喜欢我这样叫你,但每次见到你,我都忍不住这样称呼你。”
“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待过了,自从生下星复之后,你对我一直便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从前的我们可以坐在一块聊很久很久,现在我就连和你搭句话都困难没想到,一直到现在,我才能和你说会儿话。”
“我知道,你讨厌我,因为我是天界的人,因为我没有违抗天界的命令去拯救你的母族,那时就算我去了,也什么都改变不了了,魔王此举,乃蓄意而为之,早在魔军攻上雪顶天城时,整座雪山早已被他们围得水泄不通了。”
怀里的阿诺依旧没有任何反应,解枫只能接着自言自语道:“好,这件事情,我们天界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我代表整个天界,向你的族人道歉。”
“你不配。”阿诺弱道,此后又失去了任何回应。
“好,我不配,那我该怎么做,你才会原谅我?”
阿诺突然睁开了眼睛,直直望着解枫那张憔悴的脸:
“不可能。”
轻柔的怀抱忽得变得僵硬,解枫眼底的疲色终究还是被浓郁的悲伤盖过,他突然勾起了唇角,好看的薄唇露出一抹自嘲的笑,眼底的这抹哀伤很快就消失了,转而代之的是另外一种令人捉摸不透的情绪,漆黑的眼底不时闪动着黯淡的微光,唇角的挣扎很快变成轻蔑的淡笑,这抹淡淡的微笑里似乎还夹杂着某种难以明喻的隐忍,解枫深深地望着阿诺的脸庞,像是在欣赏着对方此刻咬牙切齿的神情,眼底的笑意渐渐加深: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变,也许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和你说这么多,我应该直接冲到你面前,在你耳边大声说,阿诺,你走不了的,我不会让你如愿的。从前是我对你期望太高,想要从你这里得到的东西太多,可你早就把它们全都锁起来了,我试了无数次,都无法敞开你的心扉,你总能想出无数个理由拒绝我,数落我,我穷尽所有,换来的也只有一次又一次冷言与淡笑,可是阿诺,我爱你,我对你的爱你一定能感受到的,对吧,可是你从来都没有回应过我,你知不知道我也很难过,我的难过不亚于你的,阿诺,你知道吗,你知道吗?!”
此时陷入沉默的却是阿诺,她只是默默地望着解枫俊美的脸庞从隐忍逐渐陷入疯狂,直到疯长的偏执与爱意蔓延到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阿诺才漠然地开了口:
“你果然,是个疯子,一旦,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就会开始发疯。”
“不不,”解枫再次缩紧了双臂,优雅的薄唇此时已经开始泛白,呢喃的嘴唇断断续续地颤抖着:“我没有疯,我想要的,从来就只有你不,我就算疯了,那也是被你逼疯的,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为什么你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不要,我不要你死,我要你好好地活着,但是你一点希望也没有给我,哪怕是一点点"语罢,解枫泛红的眼角忽然淌下大颗的泪珠,低沉的嗓音此刻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哽咽声,这狼狈的抽泣并未持续太久,下一刻,面前的天神突然俯首吻上阿诺微张的唇,怀中的女子才终于开始剧烈地挣扎了起来,奈何阿诺就算用尽全力,终究也无法撼动面前那人半分,不过很快,她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