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冯天麟去后,宋慈双眼一合,也就睡起觉来了。
等到一觉醒来,时间已近酉时,便干脆向程掌柜叫了一桌酒菜,让众人聚在一处,吃起晚饭来了。此时,冯天麟也已从端溪县衙返回,宋慈便先问他此行的情况。
冯天麟道:“调查得知,顾琰乃当地有名的大书商大富商,产业遍布封州,德庆府,肇庆府,以及西边的广南西路诸州县。鼎鼎大名的如意书局就是他办的,其他如酒楼,茶楼,客栈,青楼等等也多有涉猎。然顾家香火不旺,顾琰膝下只有一女,名叫顾菁,年二十三岁,四年前结的婚,其夫婿便是封州开建县知县徐扬。”
宋慈听到“徐扬”这个名字,不觉吃了一惊。他的办案经验里,其中一条就是“有巧合处,便有蹊跷”。如今这顾琰,徐扬翁婿二人的名字,几次三番地出现于本案的调查过程之中,这不能不让人起疑。
于是“武元钧毒杀案”,“莲华禅院残尸案”,“法雨寺纵火案”,“姜家七尸毒案”,这一起起大案要案的惨状,又不断浮现在宋慈的眼前,而毛人谷,天师观,红玉轩的影子,也不时地夹杂于其中,使得宋慈的眉头一时之间皱得紧紧的,令席上的气氛不觉沉重起来。
一桌子人,一丁点声音都没有,屋内静得让人发慌,然而宋慈苦思冥想之际,是谁都不敢打扰的,此时的宋慈,种种思路定如梭子一般,在头脑中来回运动着,最怕受到打搅而前功尽弃。
甚至于,连宋慈本人都不敢发出一点响动,整个身体都似乎冻住一般,一动都不动的,生怕动一下,扭一下,就干扰了头脑中的思绪与灵感,因此,桌上的人,都像一尊尊木偶,石像似的,静坐着,沉思着,直到宋慈发出一声长叹,并且摇了摇头,众人才耸了耸肩,松了松筋骨。
“大人,你想得怎么样了?”萧景问。
宋慈道:“我的感觉是,‘武元钧毒杀案’,‘莲华禅院残尸案’,‘法雨寺纵火案’,‘姜家七尸毒案’,这一系列案件的幕后黑手,他的形象似乎正在清晰起来。”
萧景道:“大人的意思,是说这几起案件的幕后黑手是徐扬徐知县?”
宋慈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萧景道:“萧景,你还记得柳儒才说过的话吗,柳儒才说,那个关贵在去黄梅坪的‘三清观’做事以前,刚刚结束‘如意山庄’的活计,得了不少工钱。”
萧景道:“记得,柳儒才说‘如意山庄’的顾琰顾员外,出手大方,匠人们都喜欢去那里做事的。”
宋慈道:“没错,他是这样说过。可后来呢,后来这个关贵还是没钱了不是吗?因为此人好赌,关贵,柳儒才,还有沙溪村的贾震,他们三人本来就是赌友,赌光了钱,就开始动歪脑筋了。
听柳儒才说,开建县金桂山房的武元钧武员外,正以优厚待遇,聘请法雨寺的法慧,法信两位禅师,前去主持莲华禅院之后,关贵与贾震便心动了,于是便在半路谋杀了法慧法信,自己假扮这二位禅师,去见了武元钧,并顺利进入莲华禅院,成了养尊处优的禅师。是不是这样?”
萧景道:“是这样没错。”
宋慈道:“那么后来呢,后来又怎么样了?萧景,你记不记得,武元钧的夫人张氏曾经讲过的话,他说法慧,法信两名禅师到达莲华禅院的日子是三月中旬,到达后,武元钧举行了一次开光典礼,连知县徐扬也受邀参加了。典礼毕,这莲花禅院便算正式建成。
而从此,武元钧便有了一个散步的去处,那就是去莲华禅院与两位禅师喝喝茶,谈谈天……这些话,你都还记得吧?”
萧景道:“回大人,下官记得。”
宋慈道:“既然记得,你不妨好好想想,看看从中能不能想出一些异样来?”
萧景沉思道:“大人,我明白了。”
宋慈道:“是吗,你说说看。”
萧景道:“三月中旬到达莲华禅院的法慧和法信,根本就是假的,他们是关贵和贾震假扮的,只不过武元钧没有看破而已。
然而武元钧没看破的,徐扬却看破了。开光典礼的时候,徐扬肯定认出了所谓的法慧禅师,正是漆匠关贵假扮。因为关贵不久之前,还在顾琰的如意山庄做事,而顾琰是谁?不正是徐扬的岳父吗?
因此下官认为,关贵在‘如意山庄’做事期间,徐扬也一定在如意山庄住过,所以说,徐扬是知道关贵底细的,正因如此,当开光典礼那天,这个身穿僧衣的假法慧一出现在徐扬面前,徐扬便已看破此人不是法慧,而是关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