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亮,德清宫宿灯欲灭。
江楚然推开御案的奏折,疲惫地靠在贵妃榻上,一夜未寝。云枝轻手轻脚走到她身后,用指腹轻活地按压她的头部。
云枝的声音轻轻的:“陛下,小憩一会吧,奴盯着玉漏。”
江楚然眯了眼“嗯”了一声,又道:“一会上朝就让长明跟着朕,云娘也歇一会。”
云枝依旧轻柔地动作着,不作答,不一会就听见了小皇帝舒缓的呼吸声,云枝见江楚然睡着了,便去内殿拿了条毯子,披在她身上。
云枝看着睡着的江楚然,面容间满是疲色,在心里轻叹:民间的姑娘这个时候正是无忧无虑的年龄,而她的小陛下已经将万民担在肩上,‘勤于政事,月昃忘疲’尽是胡诌,怎会不累?
卯时二刻,天光大明,卯正就该上朝了。
一缕阳光照在德清宫里的瓷钟上,又反穿过雕花窗框,宿灯灭了,殿内渐亮。
云枝看时辰差不多了,她上前轻声唤皇帝:“陛下,该起了。”
江楚然睡得浅,她慢慢坐起来,任由云枝将从衣桁拿来的公服套在身上,玄色衣裳上金线勾边绣有二龙二凤,口中都衔珠,从腰身处环周垂下九链珠滴隐在朝褂下惹人探究,大带上外系着六彩锦织成的绶带,佩着龙纹白玉。
一番洗漱后,梳头宫女退了出来,云枝扶着江楚然从玉台起身,她将玉骨骰呈给小皇帝,江楚然接过在手中把玩,对着云枝道:“云娘留下吧,让长明跟着朕去。”
“是。”云枝应下,“奴去太医署让许太医煮碗安神汤药?”
“嗯。”江楚然点点头。
午门外钟声敲响,在东侧门候着的文武百官们开始鱼贯而入,姚朴为文官队列之首,他脸上隐隐有忧色,从宫里传来的密报说:皇帝一夜未寝。
等百官过了汉白玉阶,踏进金銮殿时,江楚然刚从软轿下来,旁的随侍的宫女跪下给她理了理衣服,而后她抬脚走了进去,底下的大臣都躬身低垂着头,大殿之上一片寂然,只能听见江楚然走路时冠冕上十二垂旒碰撞发出的清脆玉碎声。
“臣等拜见陛下,吾皇万岁千秋。”
“爱卿平身。”
赵昱柯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话音刚落就见姚朴走了出来,角灰色的蔽膝前有三绶,佩着山元玉。他手执玉笏板作揖,江楚然的目光落在他手上,那枚代指稳稳套在他手指上,血色红玉泛着光,平增几分妖冶。
“准。”
“今年南方防汛工程无一处溃坏,受灾地区大大缩减,只有个别山中低洼处村庄被山洪冲毁。”
江楚然面上难得有轻松之色,她赞许道:“姚相南方防汛监工一事做的不错,个别地区的赈济和重建要让地方长官留心。”
听见姚朴汇报南方水患,户部侍郎沈冰欣也走了出来,她语气凌厉:“臣有本启奏。”
“准奏。”
“回陛下,如丞相所言今年南方水患造成的损失比之往年少之又少,但地方上奏准批的赈银请求却不见少,臣恐赈银已落入贪官污吏囊中,求陛下明察。”
江楚然把玩玉骨骰的手一顿,她咬着“贪官污吏”这几个字,朝堂所立无一不心头一震。
“沈爱卿言之有理,朕做储君监国时,便觉得江南水患的难如此大,从国库走的银子一拨又一拨,怎么看都能堵住决堤口了,但还是填不满某些人的肚子。”江楚然看似漫不经心向下扫视一圈,目光却停在了杜倾薇身上。
她话锋一转:“那么……对于彻查赈银贪污一事,不知众爱卿有什么好的人选推荐?”
木亦竹正要出去列,江楚然看了她一眼,那个眼神的意思很明显:回去。
她脚步一顿,又乖乖站回去,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她听江楚然的。
没有人站出来说话,可能是因为不是什么好差事。
“张副都御史。”江楚然突然出声叫张病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