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用白大褂的袖口擦掉眼泪,他不由想到,以前首席技术官带领他们的时候,大家多好啊,安安心心地呆在研发部专心为全息奉献,可技术官一消失,那群高层就对他们露出了爪牙,他们就像是提前断奶的孩子,还没出校园就要面临成人世界的丑恶。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他当时被杜安娜跟其他高层赶出去,连最心爱的茶杯都没来得及带走,没有大茶杯他喝水都不甜了。
江眠从窗外黑灰色废墟上挪开,落到驾驶座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男人身上,沉默了一下,安慰道:“你们受苦了。”
男人哽咽一声,重重地点点头。
“大家现在情况如何?”江眠问道。其实大致也能猜到,这群“不谙世事”一辈子只会干一件事情的科研人员脱离了私人集体,能去的只有一个方向。
男人抬起厚厚的眼睛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他的眼睛挺大但近视镜太厚一戴上眼睛立刻缩小了一圈,看着技术官一如既往叫人看不透的神情,他斟酌了一下用词道:“我们前脚刚辞职,还没走出研究部的大门呢,就被国家应聘了,国家对我们很好,给我们组建团队和各种机器,还给大家批了一大笔科研资金,还帮老刘和我们跟集团打官司,把那份不合理的合同给打掉了,我们胜诉后就一直呆在研究院里,首席你也加入我们吧,大家还跟以前一样多好啊,总比没由来的受那些资本的气好。”
江眠沉思片刻,忽然饶有兴致地问:“工资高吗?”他家桃桃可是很喜欢钱的,他要挣好多好多的钱给她,这样她就会更喜欢他了。
一想到方念桃高兴的神情,江眠冷冽的神情顷刻温柔了下来,仿佛冰雪花融化。
也不知道桃桃有没有好好吃饭,愿不愿意答应跟他交往的请求,他们接吻了,也在一张床上睡觉了,桃桃昨天还原谅他过火的行为呢,等他解决这件事,他们就一辈子也不分开。
江眠思绪跳跃的有些大,越想白净的俊脸上悄然漫上一抹红,眼下的红痣越发红艳了。
男人实心眼道:“高啊,我和老刘小陈大龙他们的日常工资就很高,还有好多补贴,而且研发出来的技术转化后占比股份不低于百分之五十,营业利润也不低于百分之五……”
江眠眸光闪烁,玉色的长指轻敲黑皮座椅,似乎在思索这件事的可行性。
男人嘚啵嘚啵地说着丝毫没发现他们这辆车周围,不知何时已经被包围了。
外车窗被敲了两下,江眠正想着桃桃会如何夸奖他,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美梦,他目光一下子狠厉了下来,冷冷地睨了眼外面全副武装的人群。
“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驾驶座上的男人看着车外忽然被一群黑衣人包围的场景,惊慌道。
将这辆车子包围的黑衣人也没有说话,他们静静地看着车内的人。
“辛苦你过来送我,以后有机会再见吧。”江眠朝男人颔首,不等他反应直接打开车门。
片刻,江眠在黑衣人的护送下坐上了另一辆车,车子如流水般缓缓从陆家老宅行驶离开,包围在黑色豪车四周的车子也渐渐散开了,全程用时不到十分钟。
江眠一上车就被带上了黑色的眼罩,两只手也被粗绳牢牢捆绑在一起,他没有反抗,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在车后座上,他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了。
车上负责带走他的两个外国人人,一个人在开车,另一个手抄着衣服内侧摸着里面的走私进这个国家的枪,一直从副驾驶座上扭身看着江眠,见他没有任何举动也不敢放松警惕。
来之前博士告诉他们,这个人极度危险,就像是条毒蛇,表面看上去可能安安静静的,实际上他肯定在想如何杀掉他们。更别提江眠曾经做过的那些事情,在他们组织里广为流传,堪比活阎罗。
这名外国人绷紧了神经,瞪着牛目就差把后座的江眠瞪出个窟窿了。
坐在后座的江眠扬起头,一个桃桃,两个桃桃、三个桃桃……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停在一处正在改建的厂子旁,四周堆满了待处理的铅酸蓄电池,味道很刺鼻,江眠听到车子熄火的声音便停止数数,严肃起来。
他从车里出来,背后怼着一把枪,枪推着他一直走,穿过刺鼻的厂房做电梯来到一处散发着香气混杂消毒水味道的房间里,淡雅的香气比消毒水的味道更强一些。
江眠对这个味道很熟悉,他跟桃桃在医院住了半个多月的vip病房就是这种味道。
黑色眼罩被人摘下,江眠睁开眼果然看到了一个类似vip病房的地方。
这是一间纯白的病房,天花板、墙壁、地板全是纯白颜色,病房正中央摆放着一张电动病床,纯白病床上一位瘦骨嶙峋的老人正蜷缩在里面,跟他相比,正常规格的病床都显得那么宽大。
老人浑身插满了各种维持基本生命的管子,他脸上的皮肤像鱼鳞一般皱在一起,缝隙里挤满了大块的灰褐色老年斑,心电监护仪的屏幕上显示着他微弱的生命体征。
两名白衣男护士静静地站在他的床边,他看上去快死了一样。
说来不可思议,这是江眠第一次在现实中真实的见到博士本人,他看着床上命不久矣的老人,实在是想不起来以前还坐在轮椅上的博士是什么样子的,隐约记得他的鼻子格外大。
江眠正面无表情地想着以前,护士刚想提醒博士客人到了,但博士似乎是知道江眠来了一般,不等护士提醒,他自己恹恹地睁开冗厚的眼皮,露出一双蓝色灰暗的双眼。
“Vir——”他声音艰难又虚弱,朝门口的江眠颤颤地抬起食指夹着血氧传感器的手,他在呼唤,心电监测仪发出滴滴的警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