娱乐赛的时间定在夏季赛结束的那个周末,打完了他再回家,言希掰着手指计算,已经有三个多月没见外公外婆了,今晚一定要打一通长长的电话,和家人分享胜利的喜悦,外公会为他骄傲吗?外婆……
想起外婆,言希的情绪骤然低落。
最近几年外婆的病情还算稳定,可能是药物安稳了她的神经,不像以前那样歇斯底里。
不发病的时候,外婆是安静的,常常坐在床边,摆弄一件白底红花的连衣裙,拆开、叠好,反反复复,痴痴地抚摸着上面的皱褶,就像在抚摸小女儿的脸庞,家里的相片全部收起来了,怕刺激到外婆,但是那件连衣裙怎么也从外婆的手中夺不走,看着那件连衣裙,她能一直看到心里去,茶饭不思。
外公看着外婆日渐消瘦的样子,狠下心把裙子收进箱子,外婆找不到裙子,“啊啊”叫着,焦急地在屋里转圈,眼泪越积越多,恨不得拿头撞地,随手抓起身边的东西砸在地上,她没有神志,她只知道没有连衣裙她会痛苦地死掉!
言希那时尚在襁褓中,受到惊吓,哇哇大哭,外公抱着他,一边低声哄着,一边忍受打在身上的巴掌。
后来,得到了连衣裙,外婆安静了下来,看着上面红色的圆点,仿佛透过它看到了少女颊边的红晕,她的目光从呆滞变得温柔,紧紧攥着那件裙子,缩在床角,靠着漆皮剥落的黄色床板,慢慢合上了眼睛。
言希哭累了,嚎啕声越来越小,靠着外公的胸膛,在沉稳的心跳声中,睡意渐沉。
哭闹的人都入睡了,外公把言希放在床上,盖好被褥,又到屋里,调整好外婆的睡姿,以免她扭伤自己,然后拖着蹒跚的步子,回到厨房,准备下午的饭菜。
言希关于儿时的记忆很模糊,只记得刀落在案板上砧砧的声音,外公的眼圈有没有红,他不知道,一切都像蒙了纱,似乎是上辈子的事了。
他好想外公,真的好想。
言希上了车,把背包抱在腿上,额头抵着拉链,接触的地方传来金属的凉意,言希有点贪恋这种感觉,不由把头埋得更深了,消化着难言的情绪,须臾,脖子酸痛,他仰起头,额头上现出两道鲜红的印子。
乔长青忍俊不禁:“你在s博士吗?”
言希摸到额头上浮雕一般的纹路,使劲搓了两下,那片皮肤红得透亮。
“别搓了,粉底还在脸上。”
言希展开五指,指肚上白花花的一片,他嫌恶地抽出一张纸,用力擦拭,崭新的纸巾很快被他蹂躏得不成样子。
乔长青看出了他的不耐,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两片湿巾递给他,言希如释重负,胡乱擦了一通,手法粗暴,像个不称职的粉刷匠,东一道西一道,把自己弄成了颜料盘。
乔长青看不下去了,又撕开一片新的,ban过他的脸,一面笑话他笨,一面为他细细擦拭,温热的鼻息喷在脸侧,言希闻到了清爽的薄荷味,外加一点点柠檬的清香,很好闻,让人立马想到夏天的海边和沙滩,言希忍不住闭上了眼睛,想要屏住呼吸,但那股味道就像小勾子,勾得他头晕目眩。
对于家的思念很快被当下的心跳覆盖。
明明想要远离,反倒越来越亲近。
乔长青给的那颗糖太甜了,即便是一晌贪欢,也足以他回味年年岁岁。
他说我是他的王牌。
言希心想。
他叫我“小西神”。
言希好想问乔长青——这一次,我是你的唯一了吗?
上次车站送别,乔长青对他说:对他们都是客气,只有对你是真心的。
言希没有全信,隔着网线,语言的可信度大打折扣,乔长青回复得太干脆,又怎能保证不是另一种客套?
喧嚣奔腾的风啊——
言希伸出手,握住了横在他面前的手腕,乔长青愣了一下,笑道:“咋了?弄疼你了?”
“没有。”言希嗫嚅着,慢慢松开了,手指无力地垂下,道,“你继续吧。”
“我说你小子很膨胀啊。”乔长青咂舌,“连句谢谢都没有?”
“快说,快说!”乔长青搔了搔言希的脖子,惹得他左躲右闪。
“谢谢谢谢……”言希急忙告饶,他注意到了韩意的目光,再这么下去,他们两人又要成为全车的焦点。
乔长青满意了,三下五除二搞定,又扔给言希一包湿巾,指着自己的脸,道:“过来,礼尚往来。”
不要给某人好颜色看,否则他绝对会蹬鼻子上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