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徐时锦虽是堂兄妹,但并不亲。虽然不亲,但因为在政治舞台,两人也常过招。
二老爷说徐时锦是个合格的政客,徐重宴恰恰觉得,徐时锦根本不是一个合格的政客。她心里有一股执念,任何对她好的人,她非要保护。凡是她一边的人,她可以利用,可以打压,可以欺骗,但她永远留着一个底线,不给人喘不过气的机会。
看起来她谁都不在乎,可对于她在乎的人,她保护得太过。
她看起来好说话,看起来无原则,可你要是对付她在意的人,她绝对不放过你。
所以徐时锦不是一个好政客。她最纯粹的心,一直藏着。就算不为人知,可也是存在的。
就算她看起来聪明得不像话,就算她看起来心机百变,可她爱一个人,就是全心全意,纯粹干净。
她又复杂,又简单。又是一团乌黑,又是一片雪白。黑与暗,光与亮,在徐时锦那里,结合得那么好。
她爱太子殿下的时候,绝对不会给太子殿下埋钉子。她若是早有那个想法,她就不会被太子殿下逼出邺京,再被逼死。有与沈昱亡命天涯的机会,她早就坐在邺京里翻盘了。
她没有翻盘,就是因为当时,她没有那个机会。
徐重宴低声,“我觉得小锦并不是从始至终地谋算太子殿下。她的那些漏洞,只是她的习惯手法而已。小锦做政客时,更多时候是大开大合的毛笔,她喜欢掌控全局,却也欢迎意外。小锦从来只算大的局面,不去算小的方面。超出她控制的意外,她并不拒绝。这本就是人生,事事都在预料中的话,未免无趣。我认为小锦从不让计划完美无缺,正是因为她的这种想法。而且殿下又是什么人物呢?他不是傻子,他喜欢聪明人,但肯定不喜欢有人控制他。多智近妖,又累,还不讨人喜欢。小锦当然也是那样的。”
徐家二老爷意外地看徐重宴一眼,随意点了点头。也许吧,小锦当初没有把自己的一切行动变得完美无瑕,也许她当时是出于让所有人一起玩的目的,但世事无常,以前的她,送了现在的她一份大礼。正是因为有种种缺陷,小锦才能和徐家一起合作,把太子推向深渊。
“如果要与殿下反目的话,殿下就必须死了。”徐家二老爷淡声,“只要他不死,我们的计划,就算失败了。”
徐重宴默默点头。这也正是他的隐忧。只要他们不能让太子殿下彻底死亡,哪怕是囚禁的结果,徐家也一样坐立不安。谁让他们的陛下心思难测,偏偏对自家人太随和呢?哪朝太子像他们这位太子一样,手握重兵,皇帝陛下依然当看不见?
“召大家一起讨论吧。”徐家二老爷给了决定,起身,“与会者签订协议,谈论内容不能外泄。不过我希望你那一脉,与我这边一起,说服所有人同意小锦的计划。”
徐家二老爷目中火光跳跃,“总是要搏一把的!沈家做出了选择,陆家做出了选择,我们徐家,也该下决心了。”
“是。”徐重宴点头接受,他第一时间找二老爷,便有合作的意向,只是看谁能说服谁而已。
如果不出意外,今天晚上,徐家的决定就会下了,与小锦合作,暗中推动太子的灭亡,该是他们家最有可能做的决定了。毕竟小锦被太子逼死,月丫头被退婚打脸,徐家最近受的挫,太多了,不满意的人,实在不少。连原本最想与太子合作的大伯父那边,都开始动摇。
一旦下定决心,徐重宴感觉身上轻松了很多。
希望太子如小锦计划的那样,被推动着,一点点去“谋反”吧。
……
在邺京徐家基本达成合作初步计划的时候,刘泠与沈宴等锦衣卫,也到了江州。他们走的是水路,要比陆路快一些。因为刘泠希望多争取点时间,让她做一些准备。
船停岸后,船夫前后张罗。广平王府等候的下人也迎了上来,对回来探亲的公主,毕恭毕敬。站在船头,看着故乡的风景,刘泠有些不知作何感受。她回头,看到沈宴正在看她,她本是面无表情,此时却对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沈宴伸手,拂去她眼睫上沾染的水露,问,“想清楚了?真和我一起回王府?”
“对,”刘泠点头,挽住他手臂,“你不是说了吗?你可以把人带回京,回京再向陛下复命。我到时可以想办法进宫,求一求陛下。陛下不是心狠的人,就算我们家有的人必须死,但有的人,不至于死。像我那几个弟弟妹妹,最大的才十岁,知道什么啊?他们大概是有活命的机会的。”
沈宴没有赞同她,毕竟他接到的命令,就是最好全杀了。现在是打仗期间,“招兵买马”实在敏感。和平年间,陛下也许会网开一面。而现在,陛下明显是厌烦,就希望用一具具尸体,来保守秘密。
“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惹麻烦的。”刘泠慢吞吞道,“我和他们,你也知道,我们关系一点都不好。我顶多求一下,保不住的话,就算了。我不会因此大伤大悲,让你在陛下那里为难的。”
沈宴笑了下,没说话,扶她下船。他神情太淡,好像完全没听到刘泠的保证一样。
刘泠看他一眼,说,“你应该说‘不麻烦,能为你解决麻烦,我甘之如饴’之类的。正常人听了我的话,都会客气一两句吧?”
“我其实真觉得麻烦,”沈宴笑一声,摸了摸她被风吹凉的脸颊,眼角余光看到广平王府的人快步迎向他们,“称不上高不高兴,你的麻烦,我总要解决的。”
刘泠哼了一声,心情却舒展了一点儿。
沈宴说的是实话,他当然会和她站一起,向着她。但非说喜欢招麻烦的话……刘泠是喜欢的,沈宴却是怕麻烦的一个人。
他连出门都不喜欢。
可偏偏娶了个欢迎麻烦的妻子。
刘泠从小到大,为了压下去心理的阴影,为了给自己治病,任何难题,她都有兴趣去理一理。若非她这种脾气,当初也不会招惹上沈宴。沈大人越往后退,她越往前走。
“这么难追的你都被我搞定了,还有什么是我做不到的呢?”刘泠悠声。
沈宴没理她,因为广平王府的下人们已经到跟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