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机关食堂餐厅途中,解雨欣好几次想主动上前向蓝京解释什么,然而蓝京就不给她机会,始终与萧柏梓并肩而行,低声谈论钢铁三厂改制面临的困难与矛盾。
萧柏梓说钢铁三厂之所以态度激烈地反对改制,嗅到风声后总经理仓促调离,厂管理层也惶惶不安,内部特别高管层面存在问题远比想象的还要严重!
——刚开始钢铁三厂生产经营状况还过得去,每年保持一两亿、几千万盈利,后来厂主要领导担心经营得太好上面有人惦记自己的位置,换成大领导身边的人来镀金或镇守,因此掌握微妙的分寸即生产经营不太好,又不能亏损严重,始终在微盈与微亏间徘徊的局面,然而做着做着三厂的精气神没了,从假装微亏逐步演变到严重亏损,局势失控。
萧柏梓又说钢铁三厂是典型家大业大、挥霍无度的败家子国企,前阵子随机抽查厂工程集团承包中铁在大西北的一小段铁道施工,其中涉及到铁路土方工程,即铁轨下面梯形土方,中铁指导价130元方,给钢铁三厂的价格是129元方,然后层层转包,到最后实际承揽土方工程的是钢铁三厂某车间主任的连襟,一个只有十几个工人的小包工头。
萧柏梓道:“我恰巧找到那个小包工头,一问才知他的承包价是14元方,就这样居然还他妈的赚钱!可想而知中铁、国企养了多少闲人和蛀虫,不他妈的亏损才见鬼!”
“越是存在明目张胆的利益瓜葛,国企改制越以开展,”蓝京对此了如指掌,“干脆把赚钱的三产切割开去,剩下净亏损的慢慢梳理,该下岗、该清退、该分流按规矩来。”
萧柏梓摇摇头:“那样又回到咱俩以前在衡泽争论的焦点,你采取的通过股份合作制改制企业存在先天不足与后天营养缺乏的发展障碍,虽然保持一定国有股份比例使得正府拥有话语权,说穿了新瓶装旧酒的国企,不能算作现代企业制度下的公司制企业,你既不想按规范法人治理结构运作,又想合法逃废原有企业债务达到减轻正府财正包袱的目的,是不是?”
蓝京道:“分歧点在于,在‘解决迫切问题’和‘放手任其恶化’选项当中,我选择前者,萧书记选择后者,并非‘好’与‘更好’的差异……当然我承认萧书记更具备国企历史承载使命的责任感,若能在钢铁三厂改制成功,必将作为浓墨重彩的一笔载入史册,成为特别大东北国企改制的范本。”
听出蓝京话音中的退让之意,萧柏梓满意地笑笑道:
“不敢称之为范本,但我觉得自己探索的方向是正确的,通过结构化改制明晰股权股责与国家财正责任,最大限度保护工人阶层利益,体现我们社会主义制度优越性。”
蓝京强自将“平均主义下的按劳分配”几个字咽回肚中,笑道:“到时我安排最强的理论班子帮萧书记总结经验、发扬光大。”
遂在和谐愉快的气氛中步入食堂豪华包厢。
“让李书记久等了,实在过意不去,过意不去,蓝市长要自罚三杯赔礼道歉,今晚常委会就因他而起嘛。”
萧柏梓边笑边与李素喆紧紧握手。
李素喆故作惊讶道:“这么快就结束了?不会真的因为我吧?要不你们继续开,我再打两局球。”
众人大笑,随即酒宴热热闹闹地开始。
席间党向荣趁着敬酒机会悄悄跟李素喆嘀咕了几句,李素喆的脸唰地沉下来,沉吟片刻低低地说:
“警备区那头我来运作,平时都说得上话,这边你得盯紧点。”
党向荣深叹口气:“不是向老领导诉苦,现在工作愈发难做了,那两尊神……老领导想必觉察到了,都不是善茬。”
“放心,向荣放心,”李素喆拍拍他的肩道,“我们都有数的。”
不远处尚益民看到他俩亲密交谈,眼里飘过一丝阴云。聪明如他者自然猜到党向荣向老领导诉苦加告状,也会暗示位子能否保住的问题,算作某种意义的增加砝码吧,因为站在省领导立场,市委书记执意要换市委秘书长通常都会同意,此其一;其二从李素喆角度讲,力保地级市常务副市长要比市委秘书长更有价值,也更能发挥市委常委的影响力。
眼下尚益民寻求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尽量留在紫寺市人大继续“发光发热”,千万别被弄到省人大、省正协提前被架空。这个卑微的心愿能否达成,关键还靠此时如沐春风与萧柏梓、蓝京周旋的李素喆,因此他已悄悄备了份大礼——忠不忠看行动,希望能够打动李素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