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不耐烦登高,到岳先生结识的一个花农那里赏菊去了。”次日到上房时,意外只有个谢昀等着她:“大哥大嫂也有友人相邀,剩下咱们两个不够风雅的大俗人,一块儿出?门?找消遣吧!”
“你俗你的,别捎带我啊。”仪贞忙跟他撇清干系,又迟疑了下:“我而今好出?门?吗?”
“这话我听不懂了。”谢昀反问她:“意思是说骑马不配您老人家的格调,必得三?催四请八抬大轿才叫排场吗?”
“骑马呀?”仪贞霎时改了口风,一则因为确实正中下怀,二则是对于兄长的信赖,哪怕谢昀千般刁钻万般乖张,也无须额外的理由来取信于她。
她忖了忖:“我穿男装吧。”
谢昀挑了挑眉:“我等你一道挑马。”
大概全城百姓都登高望远去了,八街九陌少有的疏散。兄妹二人走?马观花,一时也不在意几时抵达目的地?。
出?了城门?,谢昀方才扬一扬鞭子:“蒙蒙,你我赛上一程?”
仪贞面露犹豫,见二哥哥一心等着自己?的下文,出?其不意地?一夹马肚:“驾!”
谢昀“嘿”了一声,一面赶紧催马,一面叫嚣:“再让你十步也是我赢!”
这话不假。仪贞领先不过半柱香,就被他追上来,却不急着越过去,闹着玩儿一般时进时退。
真讨厌。还是跟李鸿同骑有意思。
这念头一生,原本?气鼓鼓的好胜心渐渐萎靡下来。她不得不承认,在对李鸿的诸多?纷杂情绪里,终有一缕可以辨明的想念。
但?李鸿对她——从谢昀忽然撺掇她出?门?散心不难得出?——皇帝应是不会对谢家秋后算账的,他完完全全地?不与她计较了。
她其实很想问谢昀,昨日面圣时皇帝究竟交代了他什么话。
事实却与她预估的大相径庭:随行出?殡入葬的谢家人压根没寻着空隙与皇帝说上话,就被明里暗里来探口风的同僚们绊住了。
仪贞回国公府“休养”一事,皇帝未曾瞒得极严。内阁中如大学士黄碧林这般的,知?道便知?道了,一动?不如一静;其余也有不以为然的:谁知?皇后娘娘是不是在宫里头待腻烦了,心血来潮扯这个由头!
越是影影绰绰之事,越是诱人入迷。一旦着了相,藏匿起?来的小心思也难免活络两分——不管皇后抱恙是真是假,机遇是留给?有缘人的。把住了这个稍纵即逝的机缘,兴许就能成为将来呼风唤雨的那只巨手。
身担实权的朝臣们大多?不愿做外戚,然则自家内兄的姑丈的堂侄门?庭不如当年煊赫了,想送个女?孩儿到御前尽尽忠,都是拐着弯儿的一家人,帮衬一二也没有害处嘛。
谢昀没被这些别有居心的寒暄探着虚实,反客为主?地?套了他们不少话,回程路上摒退外人,与父兄一合计,俱是缄默。
一位年纪轻轻的皇后从“抱恙”到“病故”该捱多?久,暂且仍要看天意。但?谢恺豫没有驳回孩子们的提议:容他们去山水间换换心肠也好。
“咱们去看看俞家姐姐吧!”仪贞擦了擦汗,挥鞭一指:“那片水滩过去不就是,瞧着没多?远了。”
“再等一刻吧。”谢昀抬头看了眼日头:“有一群野鸭在附近筑巢,这会儿正是它们觅食戏水回来的时候,鸭子胆小,别惊走?了它们。”
仪贞一听,深以为奇,轻盈跳下马来,缓步行到及胫的水草丛前,拨开细望,果见成群结伴的羽禽们互相以喙梳毛。
她没见过这些黑褐为主?色的小玩意儿,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可爱,和谢昀嘴里的胆小更沾不上边儿,颇有点凶相。
李鸿更没见过了吧。
没有道理的,她今日频频想起?皇帝,简直要胜过近一月里加起?来的次数。说不清缘由,心中有种惴惴的预感,仿佛此后的朝来暮去里,再也不会有他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