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在前朝,除夕这一日里,圣人大宴群臣每每要到子时之后,待到到放完了焰火,宫门大开,众臣才能回府。
到成宣帝这里就废了这个规矩,毕竟他孤家寡人一个,也没得道理拉着人家有家有室的同他一道硬熬,毕竟除夕本就是个团圆的日子,而非单纯设宴的日子。
今日已经年二十九,明朝仍旧不会有宫宴,成宣帝自也不会单独将季钦留在宫内,今日留他用膳只权当是提前同他过了个年。
自然,这样的心情,季钦此刻是完全体会不到的,他人虽在此处,满心盘算着的,却都是泰宁侯府菡萏院子。
酉时末,季钦同另外几个天子近臣一道坐到了宫宴上。
今日这一餐是成宣帝当年夜饭来准备的,虽只有人在桌上,却仍是十分丰盛。
只是季钦心里装着阮清攸,满目珍馐也未吃出来什么滋味,酒倒是随着同僚相贺用了许多,好容易捱到了最后一道饺子,只用了两个便撂了筷子。
上位不走,他自是不能提前离席,但这撂筷子就是一个信号——虽只是年二十九,但到底是年边,他想回家了。
成宣帝像是看不见一样,学着坊间的百姓说着吉利话:“都说饺子就酒,越吃越有,从前未曾试过这样的吃法,今日来看确实味道尚可。来人再上酒,我们今朝虽说在宫里,也算与民同乐。”
季钦听得眉心一跳,这会子已经过了戌时,梨花白三巡有余,他都不知自己饮了多少坛。若再度开酒,还不晓得要闹到几点去。
第二茬上的酒是靖州酿,这酒比起梨花白来,香味缺了些,口感却醇厚许多,酒劲也大。
因着换了酒,先前用的白瓷小盅换成了青瓷海碗,旁边伺候的小黄门殷勤地给在座的各位大人斟满了金州酿。
季钦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心说自己这一遭怕是要竖着进来横着出去了。
酒席现下已过了子时,成宣帝素来少饮酒,所以不是次次都跟,但这会儿却也上了头,双颊酡红,头脑发晕。
“时辰已经不早了,各位爱卿又多饮得多,今日便索性宿在宫里。”
天恩如沐,桌上的人自然是一一谢恩,只是个个酒劲上头,跪姿却都不怎么规整了。
季钦人还有半丝清明,比“丁点”多不了多少,就这还挣扎着想要回侯府,但是桌上同僚都已领旨,他若跳出来,显得太扎眼,无奈只能同大家一道跪下谢了恩。
张福全先将成宣帝送回了寝殿,又着他的干儿子领着其他小黄门将桌上的各位贵人送到了安置的偏殿。
成宣帝在殿中被人伺候着,饮了醒酒汤后稍歇片刻,感觉拾回点清明,便起身留人扶着到了季钦那里。
季钦今日真是饮多了,同僚们觥筹交错,饮得实在是凶,他没逃没躲,虽说心里头还惦记着事儿,但沾了枕头便立刻昏睡过去。
“季钧希,”成宣帝醉醺醺地坐在季钦旁边,抬手拍了拍了他脸,又叫他,“季钧希,我是谁?”
这次,他特意没用“朕”。
但季钦是真醉得狠了,这样轻轻的拍打,根本没能把他叫醒。
成宣帝一下子来了瘾,抬手又拍他,这回手上就上了力度,简直就像是在扇季钦耳光一样,“指挥使,咱们去哪儿?”
前几日他就在想了:季钦是每逢醉酒都要去阮清攸那里吗?若真如此,那还了得?怕他们叔嫂之间早就做成了夫妻之事吧……
若如此,那阮清攸就真留不得了。
季钦这次被打醒了,还真以为是自己的车夫在问自己回哪去,迷迷糊糊的,“回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