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尔夫伦说:“他的作为在我看来无可指摘。”
“作为启蒙者和保护者,那位阁下已经给予了他力所能及的培养,比作为父辈的我们所期望的还要好得多。有足够的理由相信,假以时日,殿下一定能成长为令人惊艳的强大模样。”公爵说,“但彼方世界能够给他的毕竟有限,战争也不失一种成长的资粮。”
他将双手笼在袖中,看着金色的线条从地面攀上众人身躯,犹如给神像镀金,为首之人面容冷峻,眉间竖纹深刻,有一头灰绿色长发。公爵看着那张曾有数面之缘的面孔,金眸平静无波。
中洲世界的人王法塔雷斯,他见证了阿加雷斯侯爵之死,并带走了他的浮空城。
那个叫做塔克拉的孩子既不像他,也不像阿加雷斯,但他一定是他们的孩子。连公爵都不曾想过他能够平安长大,并在那个世界顺利育化,当他有一日力量觉醒,是否能够凭借血脉溯源,知道他还有一个父亲比任何人都要期待他的出生?那个人甚至在他只是初具形态,连灵光是否能够点亮都未可知时就下了最强的保护咒,令他哪怕被母体亲手取出,抛向中洲,依旧能够自主找到最合适的容器以人的形态诞生。
他本应在浮空城的城市之心继续孵育,直至通道重启,由公爵亲自迎接他的出生。
但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
“世界的通道一定会打开。这是很久很久以前就被决定的事情。”公爵说,“人们为这些计划筹谋许久,历经三任人王,虽然有许多不完满之处,不过良机易逝,我们已经做了所能做的。”
“实际上不是九个,而是是十八个力量锚点。一个锚点由三人主控。”公爵说,“这不是一次大规模降临,而是全规模降临。”
“现在,我们只等待‘钥匙’移动到合适的位置。”
他凝视虚空,柔声说:“孩子,祝你们快乐成长。”
高空的风猛烈得好像连人的头皮都会随着狂乱的头发一起吹走,只是在屏障外站了一会儿,连骑士的体质都会感到难以承受,然而在女骑士与她同僚的前方,法塔雷斯陛下依旧一动不动。
他在注视着某处的某样事物,但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他的目光太过悠远,非人力所能追及。
每当感到支持不住,骑士们就会退回屏障暂且喘息,但他们的权限是有次数的。待到今日的试炼强度已至极限,骑士长便向女骑士使了一个眼色,后者便逆着狂风走上前去,屈膝半跪,扶剑大声道:“陛下!请保重御体!”
最多一时片刻,这位陛下就会自然回转到天空城内来。
这份经验今日同样应验了。
虽然法塔雷斯陛下的身体已经如此残损,力量想必同巅峰之时不可同日而语,但骑士护卫队对他的敬畏与景仰从未因此减少半分——能够服侍裂隙时代最著名的英雄王,这本身就是无可取代的莫大荣耀!只要想到他宏大而又坎坷的一生,想到命运对他的种种戏谑残酷,这位陛下理所当然有这样浓厚的厌世之意。即使天空城的建设在几乎所有人看来都是一项伟大事业,陛下对此事表现出来的冷淡也并不让人奇怪,没有人知道在兰德皇子历经艰辛找到这座浮空城之前,陛下在这寒冷而孤独的高空独自一人待了多久,他对人间的热情应当早已磨灭。
但今天在回到宫殿之后,这位陛下难得问道:“最近人间有新的变化?”
“啊?”女骑士一愣,“有什么变化?”
旁边的同伴努努嘴,示意她看手边,片刻之后女骑士才恍然大悟:“啊,我们最近换武器了!”
一位女仆问:“这和人间的变化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女骑士爽朗地说,一边抽剑出鞘,将那寒光闪闪的锋刃递到她的面前,“你瞧!”
眼见寒锋迎面而来,女仆不由自主地向后仰了一仰,但作为能长久留在法塔雷斯身边的侍女,她也有基本的眼力,很容易就能看出来这柄长剑的品质极其优越,“你拿它离我远点儿……这是一把好武器,然后呢,跟人间有什么关系?”
“如同您的新裙子和新首饰,它们全都来自人间的市场交易。”女骑士说,“只有很高的技术才能制造出这样的东西,天空城和我们的人间王国只能偶尔做到,但大量地生产不行。它们能被我们的商队如此大量地获得,意味着必定有一个渠道能够稳定持续地向市场供应。”
“这条渠道可能是指一条新开发的商路,与一个新生势力直接相连,那个势力拥有特殊的生产技艺和充足的资源,所以能够生产并出售这样品质的武器和铠甲。”另一名骑士说。
“或者那不是什么新生的势力,而是一个突然崛起的国家。”又一人说,“这个国家会成为西方世界的变数,索拉利斯团长正在追溯这变数的源头。”
“最多再过一月,她就会有确切的结果。”
法塔雷斯平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交谈越是和谐,他们想要引向某个方向的用意越是清晰,他眼中的漠然之色越浓,对话仍在继续,他已经转头看向窗外。
在顶级天赋者才具备的视野中,一座高峰突显于群山之中,那近乎纯白的山体正如其名,犹如一只伸向天际的“白骨之爪”,表现出一种近于渴望的狂乱姿态,好像拼命想要抓住另一个庞大而濒于破灭的世界。
他注视它良久,直到室内的所有人都停下话语,重新变得安静而恭顺。
法塔雷斯回过头来。
他冷淡而不容置疑说:“我要去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