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为什么不看?”
煤矿主说:“这些挖煤的人,很多人都没身份证,他们嫌办理那个证件要花钱,我们找矿工,也不看身份证,只要人来就行了。”
我又问:“你的煤矿死了这个人,你赔偿了多少钱?”
煤矿主说:“23万。”
我问:“你们不是签有合同吗?‘乙方出事与甲方无关’,怎么你还赔偿?”
煤矿主老老实实地说:“他们威胁我说要上告。如果上告了,煤矿就要关停,损失严重,所以只能赔钱了事,他们好像对法律很懂。唉,现在赔钱了,煤矿还是关停了。”
我继续问:“你觉得这个矿难有值得怀疑的地方吗?”
煤矿主想了想后说:“一个人死了,怎么同来的五个人都离开了,连声招呼也不打,干了七天活,工资也不要了。”
我问:“死者家属都和你说了什么?”
煤矿主说:“死者家属当天晚上就赶来了,还给我看他们的火车票。啊呀,不对呀,死者家属都是陕西人,说的是陕西话,死者说的是山西话,应该是山西人……还有啊,从家属进煤矿到出煤矿,都没有听见他们哭一声,他们只是和我说钱,总是想多要点钱。”
我说:“你再仔细回想回想,还有没有不靠谱的地方。”
煤矿主想了想,又说:“那天在殡仪馆,一字排开三具尸体,轮到这个人火化时,家属把尸体都给抬错了,抬着人家的尸体向炼尸炉走。人家的家属不答应了,拦住了,嘴里骂骂咧咧,他们不敢还嘴……啊呀,我总觉得这事情蹊跷,是不是我上当受骗了?”
我说:“等到案件侦破了,你也就明白了。”
煤矿主低着头,若有所思。
我问:“死者叫什么名字?”
煤矿主说:“向千里。”
我和谭警官都一惊,怎么又是向千里?!
煤矿主给我们拿来了向千里的身份证复印件。向千里的籍贯居然就是陕西安康三道关村。煤矿主接着说:“我向他们要身份证看,就感觉他们能把尸体都认错了,这事情有点奇怪,就要了这个人的身份证复印件,还有家属的,一个是他哥哥,一个是他弟弟。”
我问:“他哥哥是不是叫向万里?他弟弟是不是叫向百里?”
煤矿主大为惊异:“是啊,你怎么知道?这名字你怎么知道?”
我没有再理煤矿主,只是感到心中隐隐作痛。向千里?怎么被害死的人又叫向千里?在相隔上百公里的两家小煤窑,在一个月内死了两个人,死者姓名、年龄、籍贯完全一样,说明这是同一伙犯罪分子所为。如果我们能够尽早抓住“向万里”和“向百里”,这个“向千里”就能免于受害。
犯罪分子在和我们比赛速度啊。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和谭警官假扮成一对兄妹,来到小煤窑找工作,我们在每座小煤窑里,都特别留意是否有智障人或者少年的身影。犯罪分子在黑暗中,我们也在黑暗中,双方在黑暗中黑摸黑,能够碰上的概率实在太小了。与此同时,当地警方也介入了煤矿检查。
有一天,当地警方打来电话说,他们发现了一起盗窃案,很可能和我们要找的犯罪分子有关联。
我和谭警官欣喜若狂,但是又不敢相信奇迹真的发生了。直到我们在当地派出所了解到了详细经过后,长久悬着的一颗心才终于放下了。
就在这天中午,当地警方开着警车,突然看到迎面驶来了一辆摩托车,摩托车陡然看到警车,立刻转身逃窜。遇到警察如此心慌,说明心中有鬼,如果坦坦****,没做坏事,突然见到警察,怎么会跑?这就叫做贼心虚。犯罪分子见到警察,难免会胆怯害怕,这一胆怯害怕,就露出了马脚。福州火车站有一名老警官,是全国公安系统的先进个人,他一生抓住了八百多名罪犯。怎么抓获的?全凭他那双眼睛。这老警察有一双火眼金睛,他往火车站的进出口一站,看着来来往往旅客的眼睛,就立马判断出谁有问题。我曾经和他交谈过,他说,有案在身的人,看到警察的眼神很不自然,躲躲闪闪,并且下意识地向远离警察的方向走。你立即跟上去,抓住他,一查,果然就有问题。这老警察从业三十年,每月都能抓住两三个犯罪分子。
这辆摩托车见到警察就跑,警察开着车就追。追出了几公里,摩托车拐上了一条土路,继续追,又追出了几公里,前面是一道路面坑坑洼洼的土坡。摩托车加大油门向上冲,却一头栽倒了,压住了骑摩托的人。
警察赶上去,把还没有来得及爬起来的一个青年抓住了。
经过审讯,这名青年供出来,他所骑的摩托车是从一名出租车司机手中买到的旧车,还没有来得及上牌照,他一见到警察,就害怕,以为要没收他的摩托车。这青年情急之下就扭头狂奔,也没有分辨他迎头碰上的是刑警还是交警。交警才管摩托车没有牌照的事情,刑警哪里有时间管这些?
刑警遇到这种事情,本来都懒得管,摩托车没上牌照,多大的事儿呀!可是,刑警无意中问了一句话,就将挪开了的脚步再收回来,将这名青年带到了派出所。
刑警问:“你这辆摩托车多少钱买的?”
青年答:“五百元。”
刑警收回了已经跨出去的脚步,这是一辆八成新的日本雅马哈摩托车,市面上要卖八千元,而这名青年居然才掏了五百元买到,这里面绝对有问题。就这样,刑警将这名青年带上了警车。
惨绝人寰的矿井杀人案,从此开始破获。
那些丧心病狂的杀人犯,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他们的事情烂在一辆摩托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