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甄宓而已。
这个世界的她并未先嫁给袁熙,而后因为袁氏的败亡成为曹氏的战利品,被曹丕所得,而是在大雍征讨冀州之时,中山甄氏鼎力相助,让她有了跻身朝堂的机会。
她原本的夫君,也便是被曹操确立为魏王世子的曹丕,现在只是大雍陛下行将被外派的官员之一。
她原本的儿子曹叡,并未由她所生,而是曹丕和郭照这对志同道合的政坛野心家之子。
现在她为尚书台属官之一,有着一份属于自己的事业。
不知为何,在骤然闻听到这个消息后,甄宓所感觉到的居然不是失去了亲生孩子的痛苦,反而是一种说不出的轻松。
能不轻松吗?
曹丕被确立为魏王世子后,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到了世子府中。
置身其中的甄宓难以避免地要为自己和曹叡确保地位,以免被郭、阴、李三位夫人夺走自己的东西。
可这个世界的甄宓是不同的。
她不需要去关心如何从曹丕那里争取到一点关照和宠爱,不需要竭尽全力地让曹叡在他父亲这里得到足够的重视,也不需要通过所谓的“安心”,来和缓与卞夫人之间的婆媳关系,她所要做的仅仅是将自己手头的事务给料理妥当。
从桌案上的一份份文书之中,甄宓不难看出,这个世界的自己已经对这些事务驾轻就熟,甚至开始图谋继续上进,以获得上位官员的话语权。
在和家人的往来信件中,比起身在冀州出任地方官员的兄长,大家好像都更加看好她能更进一步。
而对于这一个甄宓来说,同朝为官的丁、卞二位夫人不是婆婆,郭照也不是情敌,若说真有什么相争关系的话也不过是想要比一比谁能更得陛下的青眼——这在她的人生经历中几乎是不可能出现的情况。
这份截然不同的人生走向,让她难以避免地在见到那位女帝的那一刻露出了破绽,也只能坦白地承认了自己的来历。
让甄宓有点意外的是,乔琰并未将她这个鸠占鹊巢之人立刻锁拿,而是令她将那个世界的历史逐一说出,由专人记载下来。
负责记录此事的任鸿落笔停顿了无数次,也数次将目光停在甄宓的脸上,试图辨别出她所说之话是真是假,但甄宓所说的种种细节都是绝不可能由人所瞎编乱造出来的,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可能将这等各方博弈说得如此清楚。
尤其是那场你来我往的官渡之战。
当甄宓说到曹操进魏王加九锡的时候,任鸿又忍不住把目光往她们这位陛下的脸上去瞟了,却见乔琰的脸上从容沉稳如昔,并未因为这等突如其来的消息而有任何的失态。
也对,曹操在另一个世界是有本事,但那也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
就像……任鸿听到甄宓说起司徒王允对吕布和董卓所用的离间计之时,她的第一反应是——
好像在听评书一样。
吕布要是知道此事,大概要直接冲到陛下的面前,为自己申辩一二了。
怎么会有人能对他这位陛下的铁杆忠臣造这样的谣?
而当甄宓结束了她所说的话后,任鸿听到陛下开了口,“你说自己困宥于后宅之中,但你不是对天下之事很清楚吗?”
甄宓怔楞了一瞬,未曾料到从对方口中说出的是这句话。
可她也陡然意识到,自己早年间并不是这样的。
九岁的她喜好读书,甚至偷偷用兄长的笔墨来学字,兄长说她应当学习女工,而不是当劳什子的女博士,彼时的她振振有词地回说,若要学习前人的经验借鉴,当然得读书。
可后来呢?
后来所有人都觉得,相士刘良的那句“此女贵不可言”是因为她先后成为了袁熙和曹丕的妻子,而不是她饱读诗书,或许能有另外一条被留在史册上的方式。
乔琰望着这个神情有些迷茫的女子,又开口说道:“你先随同太史令下去吧,眼下的情况我还在确认之中,在找到换回来的法子之前,尚书台那边的事务我也不能贸然交托给你。无论往后如何,你先在那边学习,可不是件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