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子微微沉吟一下,开口说道:“陶叔叔,我就说一点自己的粗浅看法,有不对的地方您多指正。”陶元高微微一笑,“你说!”顺子道:“如今东三省加上热河,等于都控制在倭国手里,倭军又陈兵燕郊,倭国图谋华北之心已经昭然若揭。”“这个时候发布严禁排倭运动命令,只会让民众失望,对金陵政府失去信心。这样做也会让倭国更加骄纵,觉得咱们华夏软弱可期。”陶元高微微点头,看向自己女儿,“展如,你觉得呢?”陶展如道:“金陵政府一再提出‘攘外必先安内’,他们这是要讨好倭人,寻求外部稳定,然后腾出手全力清除异己。”陶元高有些惊讶,自家的闺女居然有这份见识,能够透过现象直抵事件本质。他点点头,叹口气道:“兄弟阋于墙,尚能外御其侮。金陵政府孰轻孰重都分不清,当真是让人失望。”顺子看了他们父女一眼,眼神中充满担忧,“倭国弹丸之地,侵占了东北广袤大地,疯狂采矿伐木掠夺粮食。一旦倭军积蓄了足够的力量,必定会挥师南下。”“东北的抗倭力量,毕竟太弱了。”他返回申沪时,途经山海关,亲历了那场势力悬殊的战斗。当时他就在想,倭人这么大张旗鼓,绝不会只是为了长城沿线的贫瘠土地,必然另有所图。他的话让陶元高父女心中都是一惊。陶展如沉思了一会,说道:“如今的申沪,比当初更加繁华,已经成了金陵政府的经济支柱。倭军要是南下,申沪必然首当其冲。”听着他们谈论国家大事,舒问梅有些犯困,她打了个呵欠,说道:“你们聊,我先上楼去。”倒是陶元高,愈发对面前的两个年轻人另眼相看。起初倭军占据东三省,他只是觉得如芒在背。现在顺子和陶展如这么一说,让他对当前的局势有了更为清醒的认识,也更增加了危机感。他当即点头道:“是呀,申沪占了金陵政府经济的半壁江山。咱们这里,无论如何是绕不开的。”他们这么说,只是心里存着担心,但谁也不知道这场战争会不会来。一时间,三人都陷入了沉默。良久之后,顺子开口说道:“所以,展如当初去香江考察,我是支持的。你们做实业,毕竟不能把所有的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他这话,显然是对金陵政府没有抱多大的希望。陶元高仔细想了想,可不就是这样。外敌入侵,侵占了十分之一以上的国土,金陵政府还向人家示好,这让国人又怎么能心存希望。对于香江之行空手而回,陶元高隐隐有些后悔,“这次去香江,我一个老头子,倒是比不上展如和青筠两个小姑娘果断了。”顺子说道:“好在青筠在那里已经购买了房产,陶叔叔要是过去,随时都有地方落脚。”这小子究竟该有多少资金?陶元高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眸,压抑住内心的惊讶。想到了资金问题,陶元高忍不住问道:“智信,我听说金陵政府正在筹划发行法定流通货币,从而取代银元。对此,你怎么看?”顺子:我怎么看?我能怎么看?你要是问我几点钟闯窑堂容易得手,这个我倒是能给你提供一点参考。时势形势我是懂一些,可这个涉及到金融政策,我是真不懂啊!顺子大脑飞速旋转,瞥了一眼陶展如,见她正在以鼓励的眼神看着自己。估计是自己刚才侃侃而谈,给她造成了误解,想着让自己在她父亲面前好好表现一番。顺子索性想说自己不懂这个,可自己开着公司,又鼓励他们出去投资,该怎么解释?难道说自己本来只是一个贼?顺子宁可让这事烂在肚子里,也不能让陶元高夫妇知道。陶展如能够接受,不代表她父母也能接受。他装作沉思的样子,实则后背已经微微出汗。猛然间,顺子想到了自己在关东的经历,淡淡地问了一句:“陶叔叔,您还记得哈大洋票吗?”奉天事件后东三省沦陷,作为东三省法定流通货币的哈大洋票被伪满银行收回。说是按照1:125的比例收回,可那是针对权贵。对很多老百姓来说,有时候那些纸票子,跟废纸也没啥两样。金陵政府这样的政府能长久吗?说不准。金陵政府推行的货币能长久吗?更加说不准。问完这句话之后,顺子意味深长地看着陶元高。对于不太懂的事情,千万不能说太多。说的越多,错的便越多。他说的哈大洋票,陶元高自然知道,当年公司的货物还用哈大洋票结算过。后来东北沦陷,这些哈大洋票几乎砸在了手里,所幸当时手上并不甚多。陶元高略一思索,眼神渐渐变得警惕起来。他看着陶展如和顺子,说道:“亏得智信提醒,不然这个问题我还真没仔细想过。展如,将来金陵政府要是推行新货币,可作为短期的流动资金。”“对于长期存款,还是应该米刀、仰格兰镑都配置一点。当然,金条除外。”说完,陶元高哈哈一笑,看着顺子的眼神中,全都是赞赏。顺子尽管有些不舍,但他也知道该告辞了。继续待下去,陶元高要是问到自己的知识盲点,刚加的分又该扣回去了。他起身告辞之后,陶元高还有些意犹未尽,站起身道:“展如,你送送智信。”陶展如俏丽的脸上绽出开心的笑容,父亲今日的态度,已经说明顺子得到了他的认可。母亲那边,她并不担心,家里真正当家的不是她,而是父亲。陶展如当即站起身,大大方方挽着顺子手臂,走向庭院。被陶展如挽着的那一刻,顺子忍不住有些飘飘然,伸出手去跟他十指相扣。等到陈泽启动车子,陶展如道:“也该再添一辆车了,这样你跟小白狐儿出门也方便些。”顺子充耳不闻,而是看着她嘴角跳动的梨涡,慢慢低下了头:()乱世贼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