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听到那道熟悉的声音在马车外头骤然响起时,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外面发生了什么。
原是……顾青山追来了。
他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要知道她今日行迹不明,一路跟着宫家那辆马车转了大半个京城,连她自己都不知自己下一个要去的地方是哪儿?她们不过才刚刚尾随着宫家的马车来到这宫家府宅外的?
来了才不足半刻钟的功夫。
他怎么来得这样及时的?
莫不是整个下午一直在寻她?
想到这个可能,安阳微微一怔,顿时将嘴角轻轻一抿。
不用想也是,她偷偷跑了,孤身一人在外不知去向,身边既无侍女,又无随从,他自会四处寻她,不过让安阳意外的,他怎会来得这样及时?
撞见顾青山与乐未央亲密相拥那会儿,安阳脑子嗡嗡作响,那一刻她什么也不想多想,只想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她想出去散散,吹吹风,她知道他定会去寻她的,故而特意避开了郡主府,安阳料想他顾青山寻她的第一个目的地便是郡主府,便特意改了道。
这会儿来得这么及时,只能说明两个问题,一是凑巧,正好赶上了,二则是他全程搜捕,捕获到了她的行踪轨迹,想起方才外头那道呼啸而来,不待任何停歇的奔腾马蹄声,分明是直奔宫家而来!
所以,顾青山分明是知晓了她这会儿已到了宫家,他是直接朝着宫家而来的。
忽而想起下午在城南时见各处骚动的场面,似在搜捕什么,那时安阳还以为京城出现了盗匪或在追捕犯人,如今后知后觉回味过来,莫不是……在寻她?
想到这个可能,安阳再度一怔。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一个小小的举动,可对旁人来说,或许不亚于一场地动山摇。
或许,她那会子冲动了。
这样想着,安阳一时捏紧了手中的帕子,透过朦胧的车帘朝着外头看去。
只见一道模糊不清的高大黑影笼罩在了马车对面,看不清具体面向,看不出具体表情,只闻得那匹汗血宝马浓重的呼吸声一声一声剧烈的喘息着。
听说顾青山的坐骑宝马是匹上等的汗血宝马,原是一匹塞外的野马,烈性得很,后被顾青山给亲自驯服的,顾青山相当喜爱,当年去西南上任,一切从简,却依然舍不下这匹宝马,亲自骑了去的,听说可日行千里。
这会儿每一道喘息声,都代表着今日的激烈和疲惫。
想到这里,安阳垂目咬了咬唇,半晌,终于神色略微松动了,只缓缓抬起了手,伸向了车帘,就在将要将车帘掀开的那一瞬间,这时,忽而听到外头赫连瑞压抑怒火的声音再次在车帘外头响起了起来,只一字一句道:“郡主怎会在吾的车上——”
“怎么?不信?顾无忧,你莫不是还想搜吾的马车不成?”
赫连瑞低沉的声音里压抑着阵阵愠怒。
这股怒意,不仅仅是来自于今日安阳的这抹失意和受伤,更来自于他的后悔与愤恨,当年他或许应该据理力争,或许应该更加勇敢和强势一些的,他以为顾青山是更优于自己的人中龙凤,他以为他谦谦公子,自会爱戴安阳,自会护她周全,却万万没有料到,姑姑的死没有让安阳自幼沉沦,宫家的漠视和低劣没有让她心生愤恨,皇祖母的死也没有将她彻底打倒,然而到头来伤她最深之人竟是他当年拱手相让的谦谦君子。
然而,没有希望哪来的失望,没有爱又哪来的伤。
这是相伴这么多年,赫连瑞第一次在安阳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
一股令他陌生,能够将他彻底打败摧毁的表情。
瑟瑟自幼娇憨可爱,长大后看似言笑宴宴,在宫中诸位长辈们眼里是个性情温和,幽默豁达之人,只有赫连瑞知道,她看似嘴角永远挂着淡淡的笑意,实则极少有人能够真正走到她的心里。
她的心里这么多年满打满算也不过一个皇祖母,一个若若,最多再加一个他,然而此时此刻,赫连瑞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或许还有一个人,远比他们几个更为重要,占据她心中的位置更深更远甚至更久一些。
或许,连赫连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嫉妒得快要发狂了。
赫连瑞咬着牙,脸色阴郁的看着顾青山。
顾青山亦是沉着脸,面无表情、一言不发的盯着赫连瑞。
两个男人此时在暮色下两两对峙着,眼中纷纷波涛汹涌。
是只有他们才看得懂的剑拔弩张。
自赫连瑞此番回京后,顾青山对赫连瑞多番忍让,并非因他是二皇子,只因他是郡主的二皇兄,上回除夕之夜,他对安阳的摸头杀顾青山还不曾彻底放下芥蒂,如今,竟又掺和进他们夫妻二人之间来了。
从前,他是可以堂而皇之的将他从郡主身边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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