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坑胡同儿紧靠着积水潭,不长,半里地的模样儿。大清初建那会儿,这地界儿叫流水东巷,归正白旗。乾隆朝改叫瓜子胡同儿,到了清末宣统时候,才叫了后坑胡同。这名字不好听,可人家讲理,就因为后身儿有一大水坑才得了这名儿。
大水坑前边的那处小院儿空了得有三年了,两间小屋歪歪扭扭,灰瓦间荒草长得老高,打眼一瞧,就知道是一荒废的院落。就是这么一个不被主人待见的地儿,可却成了大毛儿和小毛儿哥儿俩的安乐窝,对于两个靠讨饭混生活的半大孩子,这地儿可是老天爷赏下来的,别的不说,最起码它四面有墙上边有盖儿能遮风挡雨,比滚门洞儿可强了百倍。
说起这俩苦命孩子,也没什么太多的话头儿,城里跟他们一样的可不在少数,大都是从外乡逃灾过来的。大毛儿十五,小毛儿今年十一,俩人不是亲哥俩,却是同乡,在北平城里要饭时候认识的,一来二去互帮互助的,还混出了大交情。俩人去年秋天跟路边搂了堆土,拿干草棍儿当香,还像模像样拜了把子,说好了兹要是有一口吃的就俩人分,谁遇见好事儿都得告诉另一个,谁耍鸡贼谁就是大姑娘养的。
其实说这话,也就是表表俩人的心情,爹娘到底是谁,吃百家饭长起来的俩人还真是不老清楚的。都是孤身一人儿苦巴苦掖熬日子,也算是同病相怜,要饭让狗追着咬的时候,至少有人能跟旁边帮衬一下也是好的。
最初,这块宝地还是小毛儿串胡同儿要饭时候发现的,甭看他年纪小,可胆子大还有主意。趴门缝儿上一瞧,他就知道,那两间破房子可有日子没人住了。站在门前一琢磨,他把破碗和枣木棍子放到一边,看看四下根本没个人影儿,大白天的就顺着满是杂草的破墙头翻进院子里,四下一踅摸,这孩子心里就乐开花儿了,这住处可忒地道啦!灶王爷上天言好事也没忘了他小叫花子小毛儿,给置办了这么一处好住所。小毛儿一点儿也没耽搁,把要饭的破瓷碗放到门边做记号儿,撒丫子奔了草场胡同找大毛儿去了。
从那时候开始,俩人就住进了小院,算是寻着了一个暂时能落脚的好地儿。大毛儿毕竟年长几岁,就是有个稳当劲儿。他跟小毛儿交代了几件事儿,要想住得长远踏实,就得担着几分小心,有了住处也不能起火做饭,烟筒一冒烟,街坊立马儿就发现了。还有门上的锁也不能动,就那么锁着,出入趁着没人和天黑,扒墙头。最重要的一个就是,有了好事儿可千万别显摆,除了咱们俩人谁都不能告诉,要不价那伙子老叫花子还不红了眼睛?就这么着,从数九隆冬到了夏景天儿,哥俩儿住的那叫一个踏实、舒服,可那份儿小心却丝毫没敢减了去,小心使得万年船,这是大毛儿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天儿是一天比一天热,眼瞧着就要数伏了,哥俩儿睡的那间东屋,前后窗要是不支起来,一觉睡醒都得蒸熟喽!这天夜里,跑了一天的俩人都累了,早早顺着炕就都躺下了。也不知道是到了什么时辰,大毛儿晕晕乎乎跑到院儿里撒了泡尿,刚回炕上躺下还没等睡瓷实,就听见院里“咕咚”一声,像是掉进来什么重物了。
大毛儿一激灵,赶紧把小毛儿推醒,又赶紧捂着孩子嘴小声说别言语,看看去。俩人悄没声到了窗户跟前,赶紧把窗子放下来,凑近窗纸破洞借着月亮光影影绰绰看见墙根底下扔进来一大包东西,瞧着像是一麻包似的,紧接着,一个人影出现在墙头上,手脚麻利地翻墙进来了。不是进来贼了吧?可转个念头一琢磨,不能啊!就这屋,一眼看到头儿,任嘛没有,甭说是贼,就是耗子进来都得骂街。
可就在这个当口儿,想从后窗户跳出去是没戏了。大毛儿转身蹦到炕上把后窗放下来挂好,按照刚住进来时候俩人商量好的主意,万一有什么幺蛾子就奔西屋跑,俩人一转身猫着腰就到了小屋。那是间放杂物的地儿,屋主搬家时候把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了,就剩下一张瘸腿儿桌子和几只抽了条的破竹筐。
大毛儿抬起竹筐,示意小毛儿钻进去,那小子抬了抬手,就这么脚跟脚忙叨的工夫,他也没忘了把枣木棍子带上。刚安排妥当,门上就有响动了,是撬锁的声……
大毛蹲在门边儿的竹筐里,从缝隙里看着旁边黑漆漆的东屋。那人扛着麻包进来了,谢天谢地,没打站儿,直接奔了东屋。
他是屋主吗?大毛咬着嘴唇,耳朵支棱着,一点儿都不敢放松,汗淌进眼睛里也不敢抬手擦一下。
又是一声响动,应该是那人把麻包扔地上了,没一会儿就传出来铁器的声响,大毛儿仔细听着,那人在扒炕!这是什么幺蛾子?
脑子转了一下,大毛身上忙活出来的汗就变成了冷汗,那人是在埋东西,他想把麻包埋土炕里头!
就那么一动不动的,过了也不知道多长时间,大毛儿的腿早都麻了,全身也没了知觉,眼瞧着就蹲不住了。强打精神竖起耳朵听了听,那人好像又到了小院儿里,接着传来了水声。大毛知道,院儿里有半截儿破水缸,前些日子下雨里面存了些雨水。看来那人想用水和泥,把拆下来的砖再填补回去,应该是快完活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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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毛儿轻轻呼出一口气,挪了挪没知觉的脚。过了这一关,那孙子干完活儿颠儿了,俩人一出来就算齐活。可偏偏的,老天爷就不让他顺顺当当跟那儿守着。可能是东屋扒炕的灰尘飘过来了,大毛儿的鼻子一阵痒痒,手脚麻木能忍,这个却怎么着都忍不了,这个喷嚏不打出来一准是不成的。而且,越是忍着,打出来的时候声儿就越大。
大毛儿实在没辙了,使劲捂着鼻子嘴都不成,紧接着一个震天震地的大喷嚏在小屋子里炸开了。估摸东屋那人也吓了一大跳,还没等大毛儿反应过来,脚步声一下子就窜过来了,竹筐也被掀开,一个人高马大的人影出现在眼前,却瞧不清楚面目。
那人没说话,可动作却特快,一把就把大毛儿拎起来,摁到墙上。
通过拎着自己那只手的力道,大毛儿有种感觉,完了!这人下的是死手,这是要杀人呐!
果然,他猜对了,那人根本没想废话,另一只手里攥着的铁棍抬起来了,刚才撬锁用的应该就是这玩儿意,大毛心想着,嘴里一点声气儿都发不出来。
还没等铁棍落下来,大毛儿的眼光就瞄见了救星,小毛儿手里攥着那根寸步不离的枣木棍子出手了。这小子年纪小个头儿也不高,可手劲真大蹦的也高,就那一下,大毛儿听着,掐着自己那人,后脑海应该都塌了。
“你小子也忒狠啦!脑浆子都砸出来了吧?”大毛儿喘着粗气说。
“不狠成吗?让这孙子缓过手来,咱俩都得完蛋……”小毛儿掐着棍子的手也一直哆嗦着。
大毛儿缓了缓,才掏出取灯儿在墙上擦着,看了看地上的人。真够渗人的,血淌的可不少,估摸着没什么活头儿了。
“这孙子是醋泡出来的吧,怎么一股子酸味儿?太冲了,都闯鼻子。”小毛儿拎着棒子说。
“别管什么味儿了,来,看看他出的什么幺蛾子!”大毛儿迈过那人到了东屋,在后窗台上把那盏油灯点着。俩人看看土炕,那张满是破洞的炕席被掀开了,麻包就在新扒开的炕洞里,旁边是拆下来的砖还有几样瓦匠用的工具。
“拿着,我打开搂一眼……”大毛把油灯递给小毛儿,上炕把麻包解开了。
刚一打开,在微弱的油灯光亮里,撞了满眼的就是头发,人的头发!
甭多想,那人大半夜的过来扒炕,就是埋尸来了。
大毛儿和小毛儿压根也没往那儿琢磨,哥俩儿一人儿嗷嗷叫了两声,差不多是从屋里蹦到院儿里的,然后连滚带爬翻过墙头,撒丫子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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