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超此行断绝后路,俨然有破釜沉舟之志。众人相信他没有说谎。但正如姬典所言,没有证据,人证物证皆无,凭他一人之言不可能给废王定罪。
“晋王如何看?”楚项手按丹车车栏,侧头看向林珩。旒珠遮挡住他的眉眼,仅能看到高挺的鼻梁和殷红的唇。乍一看,与楚煜颇有几分相似。
闻言,林珩并未回眸,继续关注前方,笃定道:“姬超既然敢来,必有万全准备。”
“哦?”楚项挑眉,既没点头也没摇头,态度不置可否。
楚煜的视线扫过来,对上楚项的目光,唇角牵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我竟不知楚王这般多言。”
楚项皱眉,眼底凝聚凶光,杀机一闪而逝。
林珩却在这时转过头,如玉的面容没有一丝表情。他什么都没说,仅是袖摆微掀,现出从不离身的手-弩,态度一目了然。
感知到强烈的危机,楚项自觉收回目光,没有继续挑衅。
楚煜望向林珩,眸光潋滟,笑容更盛。如同百花绽放,绝色醉人。
紧张关头,他这一笑分外扎眼。好在众人的目光聚集城下,无人留意三人间的短暂交锋。
如林珩所言,姬超既然敢来,自然准备充分。姬典的质疑正中下怀,他没有任何迟疑,直接回道:“证据?我有!”
话音落地,只见随行的一名甲士翻身下马,大步走上前,当着众人的面掀起头盔,一把扯掉身上的皮夹,利落除去上衣。
寒冬腊月,他昂然立在风中,现出满身伤疤。
背部的两道疤痕从肩膀长至腰腹,交错横过脊椎。一十年过去,疤痕仍如土龙盘踞,狰狞扭曲。
他抬起头,鼻子少去一截,左眼也被刺瞎。干瘪的眼皮包裹眼眶,样子十分骇人。
()“我乃王子卓私兵,一十年前追随王子卓就封。遇犬戎围城,我与同袍出城求援,中途遭遇截杀,我侥幸逃脱,余者皆死。”
当年他遭遇埋伏,身负重伤。袭击者见他坠马不动,以为人已死,冒失上前被他反杀。
“我奔去连地,可惜为时已晚。”
他负伤前行,九死一生,终于带回了救兵。奈何城池已陷入火海,全城上下无一生还。
“你也是空口白话,不足为证。”姬典开口强辩,连他自己都知道这番话是何等苍白无力。
“我身上的伤就是证据!”甲士大声驳斥,向众人展示胸膛和背部的伤,更拿出两只箭簇,都是从他身上取出。上面有废王私兵的标记,现今早已不存。
“我被钺所伤,伏兵出自废王麾下王师。这两枚箭簇有标记,除了废王私兵,无人能够伪造。还有,”他又拿出一枚铜牌,自废王休兵之后,此类铜牌再未现于世,“此乃伏兵身上所得,证实我无一句虚言!”
甲士的声音铿锵有力,城头众人再也说不出话来。
姬超再次举起铜斧,目光扫视众人,紧接着做出一个惊人的举动,他高高抡起手臂,当场斩断废王的脖颈,单手抓起废王的头颅,任凭污浊的液体流淌。
“姬永大罪,十恶不赦。当斩首断肢,暴尸荒野,以祭亡魂!”
至此,众人终于明了,他为何做此打扮。
“昔天子初封天下,行祭祀,献人牲。每逢祭祀,王室诸侯皆麻衣木冠,执斧钺。后平王迁都,性好奢靡,再无此例。”赵弼目视前方,看着姬超的举动,眸光微闪。
“旧制。”林珩重复这两个字,见姬超达成夙愿,丢开废王的头颅,反手就要斩向自己的脖颈,立即出声阻止。
“且慢!”
伴随着话音,他抬起右臂,弩矢破风,精准击中了姬超手中的铜斧。
斧刃惊险擦过脖颈,划开了刺绣山川纹的衣领。
众人的目光被吸引,只见晋王驱车来至姬超身侧,看也不看废王的尸体,出言道:“死易,生难。废王错在先,君为复仇,情有可原。”
一番话落地,定下事情基调。
今日之后,王室注定名声扫地,在世人心目中的地位一落千丈。
想清楚后果,姬典和王子盛对视一眼,脸色变得灰败,彻底陷入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