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公卿大夫的目光全部落在自己身上,华阳太后目不斜视,声音威严说着自己的话,“大秦四年之内连丧三王,朝野动荡,民心不安,你若撑不起秦王的重担,我大秦基业将不复存在。”
“政儿,不要辜负你父王对你的期待。”
华阳太后道,“更不要辜负祖母对你的期待。”
嬴政面上依旧没有太多表情,“孙儿知道。”
这个孙儿从不是把心情写在脸上的直肠子,远不及成蟜讨人喜欢,华阳太后叹了口气,没了与之寒暄的心,“去吧,去见你的臣民,告诉他们,先王已崩,新王登基,你是他们的王,大秦的王。”
吕不韦王翦蒙骜王绾四人悬着的心这才落回肚子里。
——幸好,这位太后是识大体懂进退的,否则新王的登基路不可能这般顺畅。
蒙骜立刻起身,对跪在床榻旁的嬴政做了个请的姿势,“王上,请。”
将军的动作着实快,吕不韦没赶上,便敛了衣袖站在嬴政的另一侧。
——他才是先王钦定的辅政人,不必与这些武夫争一时长短。
吕不韦在嬴政身侧站定,王翦不急不慢跟着起身,与蒙鷔一起站在嬴政另一侧。
三人选好各自的位置,王绾眼观鼻,鼻观心,站在吕不韦的那一侧。
吕不韦风轻云淡。
蒙鷔挑了下眉。
王翦波澜不惊。
嬴政面无表情。
华阳太后眯了下眼。
四位公卿重臣分列在嬴政两侧。
少年帝王整理好君王衣袖,扶着床畔慢慢起身。
大抵是在床前跪了太久,起身时,少年身影有一瞬的跄踉,蒙骜眼疾手快,忙抬手扶了一把。
“王上当心。”
吕不韦动作慢了一步,但声音比蒙鷔快,温和声线里透着几分关切,“王上再怎样悲痛先王的崩逝,也该顾惜自己的身体。”
华阳太后手里拿着帕子,慢慢以帕子擦拭着眼角,余光却瞥向吕不韦。
四位重臣之中,蒙骜是典型的关中子弟,豪迈的直肠子,王绾事不关己不开口,王翦是只老狐狸,精于保全自己,一个只知打仗不善政斗,另外两个不触及他们的切身利益不会主动参与政斗,这三人都好对付,唯有这个吕不韦有些棘手。
她一手策划嬴子楚的登基,是嬴子楚的再生父母,但吕不韦同样身有从龙之功,对嬴子楚的重要性不亚于她,否则也不会以商贾之身随子楚入主咸阳,封侯拜相,甚至又在子楚弥留之际被托孤。
功高莫过救主,这样的功劳,又极精明极有能力,若他起了不该有的歪心思,那么多事之秋的咸阳城怕是又起风波。
华阳太后凤目微凉。
察觉到华阳太后的审视视线,吕不韦微微一笑,抬头向华阳太后温和笑了笑。
华阳太后不知可否
,收回视线。
嬴政微整衣袖,从蒙骜手中抽回手。
少年帝王起身往外走。
四人紧跟其后。
小寺人殷勤打开殿门。
殿门外乌泱泱跪着一群人,在王上崩逝的声音传出来的那一刻,所有公卿大夫痛哭出声。
与晚年发疯的秦昭襄王相比,刚刚崩逝的先王情绪极其稳定,待公卿颇为亲厚,堪称一代仁主,如果他继续主政,那么公卿大夫们便不需要每日提心吊胆来上朝,大秦疆域的黔首们的日子也好过,这样休养生息数十年,被秦昭襄王晚年糟蹋的国力便能重新修养回来,再一次成为让中原诸国肝胆俱裂的存在。
可这样的一代仁主,登基不足三年便驾鹤西去,如何不叫人悲痛欲绝扼腕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