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椎祁太过无语,而且这一来一去的酒气散得差不多了,懒得跟这个假洋鬼子掰扯,扔下一句“行了你自己回去吧”就转身出了洗手间。
外头的人正等着热闹瞧呢,见门开了正要猥琐怪叫,却见着了傅椎祁不太高兴的表情,纷纷噤声。
随后喻兼而衣着整齐地跟着出来了,恢复了刚来时候的模样,文静乖顺地对傅椎祁说了句:“那傅哥我先走了。”就径直朝门外走去。
傅椎祁理都没理他,朝自己座位走去,中途顺便把祝嘉给拽到了怀里。
大伙儿面面相觑了一小会儿,很快就岔开话题,重新活跃起气氛来。
没多久,坐在沙发另一端中心位置的男人突然接了个电话,周围人显然很尊崇他,自觉地不再说笑玩闹,正在唱歌的都不唱了,按了暂停,给他安静接电话的氛围。傅椎祁正被祝嘉撒着娇往嘴里喂水果,察觉到异样,也看了过来。
男人名叫陆承焱,戴着副银丝框眼镜,却并不是斯文的外貌,本人也是铁硬的性格,大院儿里跟着爷爷长大的,成年后各处历练了几年,最后被派去了非洲驻守,因为些契机,他索性没干了,在当地转了商,靠着自己的手腕能力和家里的背景,挺成功。
但毕竟那边乱,家里一直催他回来,这两年他就开始布局在国内的事业,最近才算是把非洲那边的事儿给交接完了,正式回了国,一回来就是各种流水宴接风酒。
陆承焱对着手机说了几句就挂了,抬眼看向傅椎祁,扯了扯嘴角,说:“家里有点事,让我赶紧回去一趟,你们继续玩,算我的。”
傅椎祁笑道:“什么算你的算我的,缺这点儿钱吗?今晚这局就是给你设的,你走了我们还玩屁啊。”
陆承焱也笑了,怼回去:“我走了你们就玩不成了?合着玩我呢是吧?”
傅椎祁哈哈地大笑起来,周围人见他笑,跟着笑。
笑完了,傅椎祁摆摆手:“得了得了,你赶紧去吧。改天再补。”
陆承焱点了点头,起身出去了。
他走出包厢就又有电话打来了。他边接边朝电梯走去,站在电梯旁的妆容精致的套装美女挂着商务笑容向他弯腰问好,然后为他按下电梯。
陆承焱没回应电梯女郎,仿佛她只是个机器人,或者是个与电梯融为一体的物件。他接了电话,手机那头传来声音,汇报着喻兼而离开KTV后的去向。
电话还没结束,电梯门就打开了,陆承焱站在门口继续听着电话没进去,电梯女郎则敬业地为他按着门,直到他结束通话,把手机放回裤袋,抬脚走了进去,转身对着门。
电梯门合上的时候,电梯女郎再次向他弯腰。他依旧熟视无睹,面无表情,自顾自地摘下眼镜,从另一边的裤袋里掏出手帕,微微低头擦了擦镜片。
这眼镜并没有度数,他也并不爱戴,但日常会戴上掩饰一下自己的眼神,让锋芒不要太露。
他不介意别人怕自己,但介意因为这惧怕而影响到自己的生意和其他方面。他是利益主义者。
另一边,喻兼而离开那个嘈杂肮脏的KTV,走到大街上,找了个比较僻静少人的地方停下脚步,打开手机线上举报某KTV某包厢里疑似聚众黄赌毒,举报完了他抬头,扶着路边不到半人高的围栏,茫然地看了会儿面前来来往往的车和行人,看着这似乎很繁华的万家灯火。
看着看着,他就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生活的北欧小镇。
那个镇非常小,常住人口不到五千,连游客都很少去,纬度高,天黑得早,天亮得晚,大家睡得也很早,晚上各家把灯一关,外头只剩昏黄的老旧路灯,显得很凄清寂寥。
但其实不是的,其实很温暖。
他小时候顽皮,闹着不想睡觉,披着毯子当披风在家里疯跑,妈妈不会骂他,只是把壁炉烧得旺旺的,坐在旁边的沙发椅上笑着看着他。等他跑累了,她就给他端来一杯很香的热可可,让他裹着毯子躺在沙发上,她坐在一旁给他念童话故事,听着听着他就睡着了,第二天醒来时自己已经在卧室的床上了。
这样的日子再也不会有了。因为他已经永远地失去了自己的妈妈。不会再有人这样对他,他只能接受这样的现实。
虽然那里已经没有了她,他依旧很想回去那个曾经和她一起生活过十几年的地方。只是他不能。一旦回到那个地方,他会沉湎于无尽的思念和痛苦之中,超出了健康的范畴。他答应过她会好好地照顾自己,会健康地生活下去。
可是,现在的生活也并不健康。
他不想再帮喻利知了,可是他不仅对喻利知有一些感情,还对喻利知的太太有很多的亏欠。神奇而又残忍的命运就像一条紧密的渔网,将他和这些人网到了一起。
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抬手擦了下脸,手上果然有水渍。
他想了想,转身走进了身后的小巷里,但没进去太深,只是停在了一家饭馆的后厨出口旁,他不想让路人看到自己在哭。他已经成年了,被人看见了感觉有点丢脸。
虽然他的脸已经在刚刚在那个万恶的KTV里万恶的那群人面前丢得差不多了。这么一想,他又想哭了。
于是他转了过去,面对着墙壁,低着头吸鼻子,努力把眼泪憋回去。
他已经没有妈妈了,所以他不能再是一个柔弱的容易哭的孩子了。没有妈妈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了。
可是他越是这么想,就越是难过,越是止不住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