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跪在地上,仰头望着陛下,发出询问。
“你到底是有情还是无情?如果有情,为什么对诸般女子皆不在意,昨日还在房里服侍的丫鬟,今日就能转手送予他人?如果无情,又为什么愿意为了她散尽后宫,不要子嗣?”
陛下漠然开口:“朕对皇后有情,与对你们无情,有何相干?”
“当然相干!”她激动道,“不患寡而患不均,你最不该做的事,就是对她一人深情!如果你对她不好一点,或者对别的女子好一点,我都不会这样嫉恨她!是你!是你把我逼成了这般模样!”
“我在心中发誓,一定要把她打落云端,哪怕拼尽一切,都要把那个贱人拉下来!踩在泥地里狠狠发泄、羞辱!要不然我就算死了也不能瞑目!”
就这样,张氏憋着一口气,开始了长达十数年的隐忍。
她深知陛下对皇后的喜爱,知道寻常手段扳不倒皇后,便把重心放到了皇后生产一事上面。
不管她的人有没有失手,他们在一夜之间被情理干净都是不争的事实,这固然让她感到恐惧,但也同时给了她一个确凿的信息,那就是皇后生产当晚有内情。
于是,她开始暗中追查,终于在去岁寻找到一位真定大长公主的旧仆,从对方口中了解了当年的真相。
原来,在皇后有孕时,大长公主曾派心腹搜寻与皇后产期相近的孕妇亦或早产的婴儿,而在皇后生产当晚,大长公主则从宫外抱了一名男婴进长生殿。
那名旧仆就是被委以重任的心腹之一,她在皇后产子之后被赐衣锦还乡,却在归途中遭到刺杀,虽然侥幸留得一条性命,但也病入膏肓,被张家找到没多久后就去世了。
临死前,旧仆说了“信王”二字,给他们指明了追查的方向。
张氏顺着查下去,骇然发现,皇后当年怀的是信王的孩子!
她在初时不敢置信,直到一番仔细查探下来,她才不信也得信。
现如今,满宫皆知帝后琴瑟和鸣,但在二十年前却并非如此。
当时的皇后还是阮家大姑娘,与还是太子的陛下早有婚约,却在青州与信王相识相知。
三人的事虽然没有闹到明面上,但在暗地里传得风风雨雨,谁都知道太子与信王皆心系阮家姑娘,兄弟二人险些失和。
最后还是先帝出面,做主让太子与阮家姑娘完婚,才结束了这桩荒唐事。
但阮家大姑娘显然很不满意这样的安排,于是,哪怕她成为了太子妃,成为了皇后,她也还是举案意难平,对曾经的少年知心人余情未了。
至于信王,虽然自心仪的女子另嫁他人之后,他就离开了长安,四处云游,但在陛下登基三年后,他又回到了长安,并且在他回来的几个月后,皇后就怀孕了,这中间的端倪一猜便知。
“信王与皇后有那般前缘,陛下竟还放心其自由出入皇宫,不怕他二人死灰复燃,陛下的这份胸襟与气度,妾身佩服。”张氏语气痛快。
“可惜他们背叛了陛下的信任。不,算不上是背叛,毕竟他二人私定终身在先,陛下横刀夺爱在后,陛下既然夺了弟媳,就要做好相应的准备。”
“可笑妾身那会儿还以为是皇后身子不中用,才会在嫁给陛下多年后都无所出,没想到竟是她不愿意给陛下生孩子,信王一回来,她就立刻愿意了。”
“不仅愿意,还不想把孩子留在宫中,宁愿让别人的孩子享受荣华富贵,也要把自己的孩子送走。皇后对于信王的这份深情与坚定,着实叫人动容。”
说到这里,张氏有些夸张地叹了声气。
“要是妾身早知皇后打的是这个主意,当初就不会往长生殿里安插人手了,白白弄巧成拙,杀了那个从宫外抱进来的孩子,逼得皇后不得已把亲生的孩子留下,充作陛下嫡子养大。”
“陛下可知,妾身发现真相时是何心情?”她痴痴笑着,“妾身觉得很惊讶,很不可思议,也很高兴。高兴那个贱人终究没有孕育你们俩的孩子,高兴她背叛了你,让你也尝到了被抛弃的滋味!”
“哦,不对,陛下没有尝到。因为陛下这么多年来一直被蒙在鼓里,傻乎乎地替别人养着孩子,半点不知道自己的妻子早已背叛,和别的男人生下了孩子。”
“那个孩子还叫你父皇。陛下,当看到他与你相似的模样、听到他叫你父皇的时候,你是不是很高兴,很感动,充满了为人父的喜悦和自豪?觉得你有了一个肖父又聪明的孩子,能成大器?”
“可惜啊,他肖的不是你,是你弟弟,他也不该叫你父皇,而叫你大伯!”
张氏的话说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