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晓对方的阴谋,明悉对方做下的种种事宜,包括小时候的行礼风波,也使她记住了陛下的后宫有这么一个人,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然而,直到此时此刻,她才真正看清了对方长什么模样。
从五官上看,张氏生得很柔美,是个典型的美人,难怪能得到陛下多年的宠爱。
不过也许是上了年纪,也许是一连串的变故和数月的禁足使她受到了打击,现在的张氏看上去就像一朵凋零的花,使人见了心生感慨,不知是时光磨人还是世事磨人。
“妾身见过陛下……”张氏踉跄着行礼,声音颇为嘶哑。
见状,阮问颖心头微跳,暗想其莫非是受了刑?不然再怎么沧桑也不至于此。
她有些心惊胆战地想着,陛下把受过刑的张氏叫来是为了什么?警告她的下场很有可能与其一样吗?
很快,阮问颖的疑惑就得到了解答。
陛下没有把张氏叫起,就这么让她跪着,慢条斯理道:“把你先前对朕说过的话,再说一遍。”
张氏喃喃:“话?……什么话?”
“你知道是什么话,别来挑战朕的耐心。”
张氏发出一声轻笑:“陛下何时对妾身有过耐心了?从妾身入东宫至今二十载,陛下不一向都是对妾身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毫无耐心可言的吗?”
陛下对此说了两个字:“放肆。”
他道:“看来你是见当年事迹败露,性命不保,便破罐破摔了。不过,你可以不顾自己的性命,但你儿子的性命呢?也不准备顾了吗?”
“我儿子?”张氏看向他,一双杏眼能依稀分辨出曾经的美丽,“只是我的儿子吗?那也同样是你的儿子,陛下。”
陛下讥讽道:“朕可不敢确定。也许明天就有哪个人跑过来对朕说,你的儿子不是朕的孩子了。”
张氏沙哑地笑了:“陛下多虑了。在陛下的心中,除了六皇子外,其余皇子公主都够不上陛下的孩子,妾身的孩子自然也够不上……可惜,可惜啊……”
陛下道:“可惜什么?可惜这被朕唯一视为亲子的孩子,不是朕的孩子?”
听闻“唯一”、“亲子”二词,张氏脸色一沉,流露出彻骨的嫉妒和恨意。
她大声道:“不错!你唯一视为亲子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而是你妻子和奸夫的孩子!替别人养了十几年孩子的滋味怎么样?被心爱人背叛的滋味怎么样?杨暄成,你活该!”
阮问颖大为震惊,想不到她敢这般直呼陛下名讳,还说下这些……这些大逆不道之话。她是真的不想活了吗?也不想杨士范活了吗?
果不其然,在面对太后和杨世醒时都神色淡淡、使人瞧不出心底在想什么的陛下,在张氏的尖声利叫下陡然变了脸色,眼中飞快地闪过一抹杀意。
阮问颖不敢去想这杀意是针对谁的,勉强按捺着颤抖的心跳,继续跪在殿中。
不知是好还是不好,陛下的变色没有持续很久,转瞬即逝,再回眼时,他依然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
“既然你觉得朕活该,那就把当年的事都说出来,让他们好好瞧瞧朕的笑话。”
“是。”张氏含着疯狂的笑道,“妾身遵旨。”
“当年,妾身的孩子因为冲撞皇后死了。哦,陛下或许已经忘了,那时候妾身有个孩子,是陛下的二皇子,白白胖胖,可爱极了,可惜还没有出襁褓,就被陛下的一通怒火吓死了。”
“是不是很可笑?天底下竟然有被父亲吓死的孩子,竟然有吓死孩子的父亲。太可笑了。”
“更可笑的还在后头——在我的孩子去后不久,皇后就有了身孕,陛下大喜过望,赏赐皇宫上下甚至整个长安,宫里宫外人人喜气洋洋,唯独我在为自己的孩子伤心垂泪。”
“那个时候,陛下还记不记得自己有个孩子呢?记不记得这个孩子被自己吓死了呢?应当不会记得吧,毕竟在得知皇后有喜后,陛下曾亲口说,终于要为人父、迎亲子了。”
“至于我们这些后宫嫔妃的孩子,在陛下眼里算得了什么呢?若非有太后主持公道,有群臣阻拦,还有皇后的大度,恐怕我们连孩子都不会有,连陛下的面都见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