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人已经来了,她不可能不见,因此她只怔了不到片刻,就起身向赵筠如告辞:“二嫂,真是对不住,我——”
“我知道。”赵筠如含笑打断她的话,撑着腰起身,送了她两步,“没关系,你快去吧,别叫六殿下好等。”
主仆二人告辞离开,采芝命小丫鬟进来收拾待客的茶盏糕点,赵筠如轻抚着隆起的腹部,幽幽叹了口气。
“夫人?”采芝关切地扶住她,询问,“怎么了?可是有哪里难受?”
“没什么。”赵筠如倚着锦榻坐下,“不过是生出一点感慨……都说皇家无情,六殿下却重情重义,一听闻府里出了事,就立即赶了过来。大姑娘真是好福气。”
采芝往她腰间塞进一个靠枕,拉过一张矮几,在榻边坐下,给她捶腿:“这是好事。六殿下对大姑娘越好,府里就能越好,夫人的日子也能更好。”
赵筠如道:“你想哪里去了?我现在的日子就已经够好了,不必奢求更多。我眼红的是人家对大姑娘的这份真情,不知道你们姑爷什么时候能及得上对方一半。”
采芝扑哧一笑:“夫人怎么会这么想?六殿下固然对大姑娘好,姑爷对夫人也不差呀,这些日子里哪日不是夫人说东,姑爷不敢往西?”
赵筠如红唇勾起,哼声道:“这不叫真情,叫胆小。成天对我唯唯诺诺,没点男子汉气概,让我看了就心烦。”
“你说,他在青州领兵时明明挺有血性,怎么一回长安就成了这副模样?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采芝心道,青州黄沙无际,人在那里待久了,自然而然会染上肃杀之气,不比长安繁华富贵,能洗去一身尘埃。
不说二公子,便是国公大人和长公主殿下,甚至二少夫人自己,面貌在青州和长安时就有微妙的不同。
不过采芝也知道,自家夫人的症结不在此处,遂想了想,轻声道:“六殿下对大姑娘是很重情,可依奴婢看,有的时候,情太重了也未必多好。”
“这几个月里,大姑娘哪次不是夹在大长公主和六殿下之间左右为难?尤其是大长公主,仗着大姑娘得六殿下喜欢,就一直把大姑娘往六殿下身边送……这,简直叫人不知道该怎么说。”
赵筠如轻声一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大姑娘和六殿下是得了陛下赐婚的,大长公主这么做,礼数上虽然差了一点,但也没有旁人敢挑。”
“而且,以我们府里这尊老太君的脾气,与其从早到晚给她请安,看她的脸色行事,不如被她推着往外送。起码人家是真心的,会对自己好。”
采芝道:“六殿下对大姑娘自然真心,对大姑娘的宠爱更是世所罕见。可——容奴婢说句斗胆的话,六殿下的这份宠,不是谁都能轻易承受的。”
“不说大姑娘被六殿下的这份宠捧至风口浪尖,在七月里时出了那样一桩事,就说素日里六殿下的举动,也是来去自如,甚为随心。”
“想见大姑娘了,就让大姑娘进宫去,有事要找大姑娘了,就随时随地上门来,丝毫不顾虑大姑娘是否得闲……奴婢看刚才大姑娘行色匆匆的模样,就打心眼里替她觉得累。”
赵筠如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我竟不知你这丫头心里藏了这么多事。别是为了哄我开心,随口现编的吧?”
采芝跟着露出一个笑:“奴婢是为了哄夫人开心,但也是在和夫人说心里话。大姑娘和姑爷兄妹情深,对夫人也多加关照,奴婢自然不会把她往不好处想去,只是替她担心。”
赵筠如伸指点她一记:“你替她担什么心?你只瞧见了她应付两头时的疲累,可曾瞧见她在贵女中的众星拱月和威风八面?”
“你若是瞧见了,就能知道为什么大长公主推着把她往六殿下身边送,为什么七月里会出那样一桩事了。”
采芝是没有瞧见,但不妨碍她理解这话。她服侍了主子这么多年,跟随主子打理、参与过不少豪族盛宴,知晓这些世家贵女间弯弯绕绕的心思。
她道:“以大姑娘的身份,便是没有六殿下的这份宠,也依旧能被众星捧月,何必为了多出来的那一点威风应付这么多的麻烦?奴婢觉得有些不划算。”
赵筠如摇摇头,笑了:“你啊,还是太单纯了。单看你说的这些,是有些不划算,可情之一字岂是能用划算不划算来衡量的?千金难买心欢喜——这一句话你没有听过?”
采芝眨了眨眼:“夫人觉得大姑娘是真的心欢喜吗?”
赵筠如想也不想地肯定:“自然。在这方面,你家夫人还是能看得准眼的。”
采芝道:“所以夫人觉得,大姑娘是心甘情愿应付这些麻烦的?”
赵筠如道:“不错。”
采芝咧嘴道:“那夫人对姑爷可是也心欢喜?心甘情愿地面对姑爷的唯唯诺诺,接受姑爷对夫人不怎么有男子汉气概的真情真意?”
赵筠如一愣,恍然失笑:“你这丫头,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呢。难为你绕了这么多圈,我还以为是大姑娘哪里得罪了你,才让你生出这么多闲言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