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早就想来?了,前两年她也?来?过一次栖灵寺呢,”绿绮应声,一边回忆道,“这几日殿下总算抽出了空上山来?。她还在路上碰触了山上的吉祥字呢……”
惠空挑了挑眉,笑道:“真是没想到她会如此。”
“是,是没想到,以往这种事情只有我做。”绿绮不好意思地笑笑,继而?将目光重?新落回到跪下的晏长珺身上,“……我好像从来?没有见过殿下下跪过。”
嘉琅长公?主晏长珺,自出生起便备受荣宠,不管是先皇还是今帝,都对其?尊荣万分。
今帝更是如此,使其?入朝不趋,赞拜不名?,若非殿下不喜佩剑,连剑履上殿的传统都可给她拾了去。
这样的殿下当然不用跪任何人。
晏长珺直挺挺地跪在佛前。
大殿内檀香缭绕,梵音阵阵。空旷的殿宇内,只留她一人跪直。
如芥子微末,仰观无上至大的神佛金像。
她是跪了,跪在她从来?不曾信过的神佛面前。
她像她母亲一样,佛前叩首,一应俱全?。
她跪神佛,更跪她死去的爱人。
礼成,晏长珺仰起头来?,轻轻翕动着唇:“你知道吗?我从前不懂你,也?不愿意懂你。你在雨夜抛下我,而?后像是为了弥补一般,在栖灵寺中捡了一个尼姑回来?安慰我。”
“你不陪伴我,她陪伴我。我一直都对此耿耿于怀。但是……又?得益于此,我才能在那场中秋宫宴上一眼就将她认出。”
如似鬼魅,死人再生,长着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的人出现——让人觉得惶惶不安,萦绕心头。
就连她身上的香味都给人以强烈感受。不是沁人心脾的旃檀气味,而?是刺鼻的麝香。
更为削薄的下颌,更为挺俊的身姿,更为纵容溺爱她的性格……
“要不是你捡回阿翎,我也?不会认识她。”晏长珺眼喉颤动,一边任由两行清泪滑落眼角。
那个针线粗陋、绣得极其?粗糙的青色荷包,倏然从她走线精巧、缠枝牡丹花纹华丽的广袖中滚出。
“母后,我是你最离经叛道的孩子。”
在那个滂沱的雨夜,潮气熄灭了殿中明灯,晏长珺凝望着她决然走出殿外、抛下她的身影,在那一刻,她做了一个决定。
她拼了命地都要与?她的母亲不同。
姜迎是一个手?脚笨拙的女人,大家闺秀的所谓女红她绝不会绣,像眼前这个走线粗糙的破荷包还是她费了几天几夜、手?上戳满洞口换来?的“杰作?”。
晏长珺师从京中绣娘比赛魁首的凤娘,技艺超卓,却无人得过她的馈赠——除却她死去的爱人。晏长珺有多敏感,敏感到听贺镜龄说起她的母亲在京中开布坊都要微微一怔。
姜迎还是个身娇体弱的女人,走路时分花拂柳,仪态万千。
晏长珺去向武学大师学艺,练就强健的体魄,得益于此她还结识了璇玑等人。
姜迎还是一个虚伪的女人。她人前是众人的表率,好像要同皇帝一生一世一双人,一面却有着不尽的情郎。而?后,她还会常常上香,在晏长珺看来?却更像是她的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