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本王杀段将军——”范阳王好笑地看着崔琅:“好向那常岁宁认降?”
崔琅不置可否一笑。
“且不说本王即便这么做,也未必就能保住性命,朝廷也未必就愿意轻恕本王……”范阳王似乎不解地道:“单说此时局面,本王若是撤去,便尚有生路在,为何就要自断臂膀求生呢?”
崔琅笑着道:“可是有段将军在,这大军去留,王爷您说了怕是不算啊——”
范阳军的兵权,十中之九是被段士昂捏在手中的。
崔琅接着道:“万一段将军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撤去,从未想过要给王爷留生路呢?”
范阳王哈哈笑了一阵,才道:“士昂与我一损俱损,他有何缘由要断我生路?”
崔琅:“王爷就这般笃定段将军待您一定忠心耿耿?”
“原是非亲非故,士昂待我有几分忠心,我心中自然有数。”范阳王理了理胡须,笑呵呵地道:“可大业一日未成,他便要保我一日安稳……本王需要他,他又何尝不需要本王呢。”
崔琅眼中闪动着些许意外之色,但未妨碍他往下继续说道:“可若段将军真正想要扶持的,实则另有他人呢?”
“哦?”范阳王似来了兴致:“何人?”
四目相视间,崔琅道:“益州荣王。”
范阳王抬了抬略稀疏的眉毛:“李隐?”
他的神情看不出信还是不信。
“您想啊……”崔琅依旧拿闲聊的语气道:“他另有效忠之人,恨不能拿您和范阳军的命来牵制朝廷兵力,好为荣王铺路呢,又怎会为顾及您的安危而选择北退?”
“这样说,倒是有那么些道理……”范阳王扶着双膝自榻边站起身来:“可是证据呢?”
“士昂为吾之良将,我若因几句毫无凭据的假设之言便将之错杀,良心又岂能安宁?”
范阳王披衣踱步间,动作并不算快地抽出一旁挂着的宝剑,剑锋稍转,指向了崔琅的脖颈。
李昀吓得腿一软,连忙跪了下去:“父王……”
“本王虽不愿得罪崔氏手中的笔杆子,但若崔家为助荣王成事,欲图行此挑拨离间之举,将本王当作毫无脑子的蠢物看待戏耍……”范阳王圆润的面孔上仍是笑吟吟的:“如你这般自作聪明的崔氏娃娃,本王也并非就杀不得。”
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剑锋,崔琅往后仰去,将脑袋靠向椅背后,扯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意。
谁说范阳王就只是个没脑子的傀儡?
人家心里明白着呢。
这三言两语间,分明是将崔家的立场看得再清楚不过。
瞧着肥猫一只,实则也有利爪。
此时此刻,崔琅有理由确信,倘若段士昂果真能将范阳王扶持入京,前者但凡动作慢些,范阳王必然做得出过河拆桥之举——笑吟吟的除掉功臣,事后再悲切地落几滴眼泪。
范阳王不是容易被吓唬到的。
先前常岁宁之所以未曾贸然向范阳王透露段士昂与荣王之间的关系,便是因为她手中并无真凭实据,若是过早宣扬此事,只会惊动段士昂,而段士昂一旦生出戒心,再想拿到证据就更难了。
所以,常岁宁选择先一步步围困洛阳,令范阳王心生退意,而常岁宁很清楚段士昂不会退离洛阳,待二人因此出现分歧时,方才是攻心的最好时机——
而自荐留下做内应的崔琅,无疑是最适合做这件事的人。
他在外人眼中看来足够纨绔无用,周围人等待他轻易不会生出戒心,很多事由他来做便格外方便。
但同时,这也十分冒险。
其中诸多分寸,都需要崔琅小心把握,不可有丝毫松懈侥幸。
除此外,这更需要他对常岁宁无条件的信任,毕竟他所得消息全凭常岁宁书面告知,而他并未亲历任何剖析真相的过程。
若是常岁宁给出的消息有误,或是崔琅在执行的过程中稍有迟疑,等着他的便是死路一条。
此中之机敏、胆量、决断,缺一不可。
此时,崔琅尽量镇定地伸出两根手指,抵在剑脊之上,将剑往一侧轻轻推远了些,轻声道:“王爷想要的证据稍后便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