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皇帝这话是随口一说,还是真心实意,身为皇帝,这句话能够说出口,就极其不容易。
不过细想一下,也不奇怪。
君臣二人之间没有什么太大的矛盾,从洪德六年初相识到现在,十二年时间里一直都是并肩同行的同路人,而且沈毅这个人一来没有造反的动机,二来不是什么野心家。
两个人都相互了解,不出意外的话,只要两个人都在,就都能够维持互信,继续携手向前。
可即便如此,不考虑这一代人,身为皇帝也应该考虑下一代人,洪德皇帝能对沈毅全盘相信,也是让沈侯爷心中触动的。
这也是这位皇帝陛下的高明之处。
如果他从现在开始,对沈毅处处防备,反倒会让君臣之间慢慢生出嫌隙,这样维持互信,以沈毅的性格,反而会投桃报李。
这天晚上,天子圣驾驾临鱼台县,鱼台县令收拾出了县城里最拿的出手的宅子,请皇帝陛下住了进去,当天晚上,皇帝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以及晋王李穆,与沈毅还有张简一起吃饭。
皇帝从来不与别人同桌,因此这场晚餐也是分食,众人各自坐在一张桌子上,沈毅与张简坐在皇帝的左右手边,两個皇子要再往后坐一位,二位皇子后面,才是山东布政使张简。
一场晚饭吃的差不多了之后,皇帝陛下起身,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对着众人笑着说道:“赶了一天路,大家都累了,今天就到这里,明天咱们动身往曲阜去。”
众人起身,纷纷对着皇帝行礼,然后准备起身告辞,各自回到自己的住处。
沈毅站了起来之后,先是拱手行礼,然后准备离开的时候,又不出意外的被皇帝叫住,等大家都离开了之后,皇帝对着孙谨开口道:“让下面再弄一桌酒菜上来,朕与沈卿同饮。”
孙谨低头应是,等他离开之后,皇帝看着他的背影,无奈道:“这个孙谨,做事情是很用心的,遇事也不糊涂,但是带在身边,却没有高明那么称心如意。”
“要是高明,这时候都不用朕开口。”
沈毅微微欠身,笑着说道:“论察言观色的本事,高公公是极了不起的,不过孙公公也是聪明人,陛下应该是一时半会没有适应。”
皇帝坐了下来,轻声叹了口气:“内廷内外,已经到处都是高明的人,朕知道他没有结党的念头,但是在他那个位置上,天生就会招蜂引蝶。”
“他年纪也不小了,再在这个位置上做下去,将来恐怕求个善终也难,因此为了内廷,也为了他自己,朕就是再舍不得,也要换了这个内廷大太监。”
说完这话,他按了按手,示意沈毅落座,等沈毅坐下之后,他才继续说道:“今天留沈卿下来,主要是为了商议孔家的事情。”
沈毅想了想,问道:“如今北方平定大半,孔家的所有事情,都在陛下的一念之间,难道他们还有什么蹦哒的余地?”
“孔家投降大陈之后,朕一直没有正式册封他们家为衍圣公,咱们建康崇圣侯一脉的人,也没有册封。”
“崇圣侯与衍圣公两脉之间如何决断,朕还拿不定主意,按着朕的意思,应当是崇圣侯这一支以小宗入大宗,继承衍圣公的位置,不过朝廷里的那些文官未必买账,天下读书人未必买账。”
“加之朕过不久之后,就要去泰山封禅,去正正统,这个时候,天下士人的人心,还是不得不顾全的。”
他看着沈毅,笑着说道:“沈卿向来是个有主意的人,给朕拿个主意罢。”
“要是臣看来。”
沈老爷不紧不慢的说道:“北齐衍圣公一脉,事胡帝几十年,既然要正正统,就不能让他们再做咱们大陈的衍圣公,不然当年南渡之狼狈,七十多年来之耻辱,意义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