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生面无表情,悄悄捏碎半颗丹药,下在了炖着野鸡的锅子里。
一路行来,已入盛夏。
他们离开了丰国的边境,进入了邯国的地界。甫一进入,便遇到了传说中的“杀良冒功”。
傍晚他们露宿,便看到火
光冲天,在这没有光污染的黑夜里极其显眼。看起来离他们不太远,隐隐的,竹生甚至听到了哭喊声。男人,女人……还有孩子!
“在这待着!”她喊了一声,便上马飞驰而去。
经历过这一路的磨练,便是阿城,遇事都沉稳了很多,并不慌乱。他和七刀两人,提着刀护卫范深父女俩。
阿城素来憋不住话,望着竹生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悄悄凑近他家先生,低声道:“她其实……没那么冷。”
范深也望着那消失了身影的夜色,“嗯”了一声,轻叹:“面冷似霜,心柔似水。”
要是有那么一个人,一个男人,他是正统君王也好,他是乱世枭雄也好。他能像竹生这样,强大又慈悲,善良却不滥情,懂取舍,听忠言,残酷起来令人畏惧发抖,行事却始终有底线。哪怕这个人只能做到竹生的一半,他范伯常也愿意俯首为之效力啊。
七刀也望着那夜色。
那消失的背影让他又怕又爱。在遇到竹生之前,他从没想到原来女人也可以如此强大。如果生了他的那个女人像竹生一样,一定可以好好的保护他吧。
不不,如果她也这么强大,就根本不会沦落到那里去。也不会有他存在了。
七刀想着竹生的背影,有点痴。他想靠近,却总被拒绝。愈得不到,便愈渴望。日日想,夜夜想。
这或许是一种病。
七刀坐在范深身前,想着自己的病。不知道过
了多久,忽然握紧刀柄,全身绷紧,目光锐利的射向黑夜中。伴随着火把的光,有纷踏的脚步声朝他们靠近。
四个人,都握紧了自己的武器。
竹生不在,要靠自己。
杀良冒功这种事,在任何一个国家军队的律法中,都是极重的重罪。
所以一旦要做,就要做的干净。男人的头颅拿去充数,女人、孩子、老人,一个都不能放过。不是没出过有幸存者逃掉了而后去申冤告状的。
竹生赶到的时候,地上已经染满了鲜血。她看到的火光,是士兵们放火烧房,好把藏在里面的人驱赶出来。
竹生看到了地上,小童身首异处的尸体。
这一年,除了最初那两次,她已经很少这样愤怒了。
黑夜中美丽少女骑着健马奔驰而来,说不出的诡异。她还有一柄更加诡异的绿色的刀。她莫非是林中花草妖精所化吗?
村民们在惊恐绝望中,看到那个少女横刀冲向百多人的士兵。
他们看着她在士兵围攻中杀进杀出。他们看着她收割生命。他们看着她的马中刀倒地,她纤细的身形被体格彪悍的士兵们挡住。
当她不知道第几次杀出来的时候,他们看到她一条手臂上受了伤,有红色的血流出来。她不是草木妖精,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为了救他们,对百多人的士兵,独力相抗!
村民中终于有人发一声喊,抢起地上死去的士兵的刀,没有章法的胡乱挥着,加入了战
团。
他们本是必死之人,因这少女的一柄绿色的刀有了生机。求生的本能战胜了懦弱,战胜了恐惧。男人也好,女人也好,有胆量的,强起地上的刀枪,胆子小些的,捡起地上的石块,朝士兵的后脑狠狠的掷去!有个死了弟弟的小哥哥,放开弟弟幼小的尸体,窜进了人群中,抱住一个士兵的大腿,狠狠的一口咬住!
竹生看到了。
竹生冷漠愤怒的眼中,有了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