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镜上朦胧着一层烟雾,咳嗽了几下,吉米抬起头,却看不到主任的眼神,竟是感觉有些心安。
于是他又低下头,如同一只被雄鹰凝视的鹌鹑。
不容反驳的态度直接堵死了吉米的所有道路,作为一个普通的工人,他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看到他被扣钱,他的那些‘工友’也只会暗自高兴。
是了,这就是他的日常生活,为了工厂每个月给的一百多个铜齿轮,为了能让家里一直在咳嗽的妻子和小儿子吃饱饭,他必须忍气吞声,保住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
以他的身体情况,若是被辞退就只能去祖安的地沟区清扫化粪池或是去臭水沟里抓老鼠了,有能力的都去了黑巷做黑产生意,成为帮派打手或是做走私生意,他这样的小身板去混黑道第二天就会变成地沟区的一具尸体。
“怎么?你不服气?”
咄咄逼人的声音再次传入耳中,越来越多的讥讽视线放在自己身上,吉米知道现在自己说一声求饶的好话,心甘情愿地把自己被扣的工钱送给主任,这件事情就算是了结,
付出半个月的心血,自己就能继续留在这个地方养家糊口,可张开嘴巴,吉米却发现自己说不出任何话,因为他看到了妻子买给他的机械表,看到了象征着死亡的秒针正在逼近那约定好的数字。
吉米愣了一下,心里的负罪感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样的烂地方,这里的烂人都死掉,或许是好事情?
“你他妈没听见我在跟你说话是吧?想现在就滚蛋吗?”
用袖口的擦了擦镜片,吉米看到了自己掉在地上的半根烟,他没能一脚踩灭,这烟头还有零星的火光。
“贪那么多的钱,死之前能花的完吗?”
在车间主任恶毒的视线中,吉米捡起半根烟,重新含在嘴里,一口气直接吸到烟屁股,又张嘴吐给横肉胖脸,
吉米抬起头迎向有些错愕的眼神,刚才压的自己喘不过气来的死胖子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你,说,什么!!?你敢再说一遍!?”
动了真怒的车间主任一把揪住吉米的衣领,吉米却看向那些低下头不敢再看戏的工友,不觉得可悲,只觉得可笑。
视线重新放在主任的凶脸上,吉米笑了笑。
“我说,你贪那么多钱,死之前,根本花不完。”
“轰!!!”
话音落下的瞬间,车间外就传来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厂房似乎都晃了三晃,一股极为刺鼻,令人心悸的味道萦绕在鼻腔前,
包括车间主任在内,所有的工人都一脸茫然地看着从门外如同潮水一般袭来的黄绿色气体,脸色大变。
在主任放开自己的时候,丢掉烟屁股的吉米就戴上防毒面罩,逆着向后退缩的人潮冲到了大门处。
“我的钱给你了,剩下半个月的工钱我只够买一把锁,现在也送给你了。”
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大吼着赶紧拿呼吸面罩,
车间主任更是凭借体型优势发了疯似的撞开工人,来到放置着简易滤芯面罩的金属柜旁,刚刚拿出钥匙要开锁,却发现柜门闲置的第二个锁孔上多了一把从未见过的锁。
这一瞬间,希望坠落深渊,变成了绝望。
隔着致命的毒气和沉闷的防毒面罩,曾经滑稽可笑的声音变得诡异且冷漠。
“诸位,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