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荣脸色沉重的点点头,说道:“南城的守将乃是大王之婿,向来桀骜,不听吾等命令,此番使者出入,我也是听雍门司马说的。兄长,在这种时候,大王派使者出城去见秦人,恐怕是真的打定了主意要投降啊。”
“大王要投降……”田儋喃喃着,脸色由黑转白,他转头望着城外那一望无际的秦军营寨,身体有些摇晃。
外有强敌,内有降王。他田儋纵使怀有一腔报国热血,又有何用?就在这时候,有人快步走上城头,禀道:“田儋将军,大王派人召将军入宫,商议城防之事。”田儋立刻回过神来,对田荣惊喜道:“阿荣,大王召我商议城防之事。你说会不会是他和那赵佗没有谈妥,秦军即将开战,故而才会召我入宫,好布置城防要务?”田荣皱了皱眉,看着自家堂兄一脸希冀的神色,他感觉这个可能性不大,但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点头道:“有这个可能。”
“既如此,我当入城去面见大王,商议城防大事。”田儋颔首,迈步往城下走去。
但没走出几步,他又突然回首,望着田荣。这一次,他的脸色有些沉重。
“秦强齐弱,此番不管降与不降,齐国都难逃覆亡之命。”
“阿荣,我田儋为田氏子孙,当为社稷尽忠。我为大司马副将,没有死在甄城,此番也当死在临淄才是,如此方能上不负田氏宗庙,下不负大司马恩义。”
“但你却不可死于此处,不管接下来情况如何,你都当留住性命,回到狄城保全宗族才是。”
“此处,只需我田儋一人为国殉难。”田荣急切道:“兄长怎的说这种话语?我田荣愿随兄长战死临淄,也不做贪生之事!”田儋却满脸平静,说道:“狄城田氏,长者怯懦,幼者未长,尔弟田横更是脾气火爆,加之年轻气盛,将来或许会触犯秦法连累宗族,故而需要你来撑扶。你必须答应我!”看着田儋的眼神,田荣想到自己那暴脾气的弟弟田横,以及田儋和自己的儿子,最终还是点头道:“荣依兄长之命。”田儋这才笑着颔首,转头下城墙,往齐宫方向行去。
他非愚笨之人,自是知道齐王此番召他入宫,除了有可能是谈判破裂,需要商议城防之事外。
也有可能,是谈判成功了。……片刻后,田儋走入齐宫。大殿外,他被守卫卸下佩剑,这才获准进入殿中。
齐王建高坐殿中王榻,相邦田假也坐在一旁。除此外,并无即墨大夫、太史文等人的踪迹,反倒是殿中有甲士护卫。
田儋心头一颤,他深吸口气,向着榻上的齐王建跪地相拜。
“臣田儋,拜见大王。”
“将军请起。”齐王建点头,然后也不啰嗦,直接进入主题。
“将军这几日守城辛苦,日后便不用再守卫城池了。”田儋一怔,虽然心中早有猜想,但此刻还是血色涌上脸颊,怒道:“大王已经决定要向秦人投降了吗?”齐王建点头道:“然也,今秦强齐弱,秦军兵围临淄,覆灭齐国之势已不可挡。寡人不愿损伤临淄城中数十万齐人性命,欲效大司马在甄城所为,举城降秦,以免刀兵之灾。”效大司马之举?
田儋怔了怔,紧接着便反应过来,怒笑道:“大王,这是要降秦之后,也和大司马一般自刎殉国吗?”齐王建脸色一滞,他想活都来不及,哪会有自刎的想法。
看着齐王建尴尬的神色,田儋心头越发悲痛。
“田儋愿与城中忠义之士,守卫临淄到最后一刻,与秦人血战,绝不归降。大王亦当为社稷尽忠,方不失为田氏子孙啊!”田假勃然大怒道:“大胆田儋,竟然想逼迫大王!如今秦灭六国,兼并天下,乃是大势所归,大王举国降秦亦是天命,你竟敢劝说大王逆天而行,左右给我拿下!”田儋的佩剑在殿外就被收缴,面对甲士逼近,他也不反抗,只是哀声大叫。
“臣等正欲死战,大王何故先降?”
“拿下!先关起来!”田假厉吼着,让甲士将田儋押了下去。只是那阵阵悲凉的呼声,依旧在他和齐王建的耳边回荡,让他们兄弟又羞又愧。
沉默了一会儿,田假才说道:“田儋已经拿下,他那兄弟田荣只需几个甲士也可擒拿。如此吾等降秦,便再无阻碍了。”齐王建点头,想到刚才田儋的模样。
不由叹道:“田儋此人是我齐国忠良,又是田氏子孙,不好滥杀性命,就先关在宫中吧。他那兄弟拿下后,也像太史文和田朗一样暂时关押,等明日降秦时,再放了他们。”田假默默点头。
齐王建抬起头,望向殿外。眼中闪过一抹哀伤。田氏齐国,要亡在他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