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有齐卒将城门打开。赵立刻派人入城,开始接管城池,同时将城中的齐军缴械,分批送至城外的俘虏营地看押。
或许是大司马已将城中的齐卒安抚妥当,也或许是赵佗这几日三管齐下,恐惧诱降加上威慑的力量,城中的齐人面对秦军入城,都表现的十分温驯,并没有发生反抗的事情。
但流血之事,却是少不了。
“将军,城中齐卒闻大司马死,有数百人言愿随大司马离去,皆自刎而亡。”丽商收到城中传来的消息后,走过来,向赵佗禀报。
“此皆乃守节慕义之士,当收敛其尸,不可轻辱。”赵佗立城下,目光上望。
那里,殷红的血顺着墙面缓缓流下。
“大司马乃世之君子,只可惜生错了时代。”赵佗轻轻感叹。天下进入战国之世以来,战争皆是尔虞我诈,为了胜利,各种奇谋诡计迭出,就没有人会去遵守所谓的古之军礼。
也只有齐国这种几十年没有战乱的国家,这种安逸化的环境中,方才能诞生出田冲这种充满理想主义的贵族君子。
只是时移世易,如今的战场早已不是他们这类人的舞台。
“以礼收葬大司马,随从死节之士,葬于其侧,以全忠义。”赵佗开口,声音略带伤感。
说完后,他转身回营。不过就这转身之间,赵佗眼中已是伤感尽去,有精光闪烁。
大司马既以身殉国,甄城举城投降,齐军主力算是尽数落入他的手中。
他将安排好此地要务后,立刻兵发临淄,携此战大胜之威,恐吓齐王建,一举而建灭国之功。
“立刻清点好俘虏数量,分批关押,没有反抗者,不得杀戮刑虐。”
“传令阿邑的蒙恬,尽快收集济水船只,好输运我大军东进之辎重。”
“三日之后,吾当率大军,兵发临淄,立灭国虏王之大功!”……狄城,位于济水之畔。
从此处过济水后,一路南下便可直抵齐都临淄。
“兄长,大司马真要举城向秦军投降?他手中尚有十万大军守城啊,怎能轻易向秦人投降!”
“之前荣兄经此过时,可是说大司马要据城死战,等待大王援兵的!”城中田氏豪宅,一个年约二十的年轻人满脸震惊,盯着桉侧大口吃食的男子。
田儋抬起头,看着自己年轻的堂弟。田横。经过数日疾驰,田儋已是满面风霜,脸上尽是脏污。
他几口吞下嘴中烂肉,低语道:“阿横啊,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阿邑尚未失守,甄城里的士卒军心尚,我们还有和秦人一战之力。”
“但随着阿邑落入秦军手中,甄城后路断绝,同时赵佗以诡计坏我军心,城中战卒加上辅兵虽然还有十万之众,却已经是兵战心,人人思降。只要秦军一攻,必定城破。”
“这种必败的情况下,大司马怜惜士卒性命,不惜担负投降骂名,举城而相降,这是不想我齐人再多死伤。此等作为,乃是君子之行。”田横却是冷笑道:“君子?呵,什么破烂君子,他田冲手握三十万大军,打不过秦人就算了,如今被秦人围困,自当死战到最后一刻,为大王征召新兵拖延时间才是。依我来看,他这投降,不过是为秦人立功,以保全富贵性命……”
“田横竖子,安得胡言!”田儋一拍桉几,轰的一声站起来。他须发皆张,如同怒狮咆孝,死死瞪着眼前的田横。
田横打了个寒颤,忙低头道:“兄长勿怒,我只是愤恨于战败之事。如今甄城一败,秦军必定东进,我齐国没有时间再招新军,恐怕社稷危矣!”听到这话,田儋怒气稍减。
略微沉默后,田儋沉声道:“以我战场所见,那个秦将赵佗,不管是战场拼杀,还是施展阴谋诡计,都绝非吾等齐人能敌。如今大司马一败,他定然会抓住时机,进逼临淄。”
“彼时秦军过狄城时,你万不可聚族人对敌,只需跟着族中长者归顺秦国便是。他秦国覆灭其余五国,皆没有滥施杀戮,赵佗也非残虐之将,只要你不反抗,绝不会有性命之危。”田横愣住了,他瞪眼道:“兄长,你竟然要吾等投降秦国?”
“如今齐国大势已去,若是反抗秦人,不过是让宗族残破,族人沦为死尸与隶臣。时至如今,尔等当以保全宗族为上。”田儋说着,站起身,欲要离去。
田横急问道:“兄长,既然我齐国大势已去,你为何还要去临淄?不如让人将荣兄也叫回来,吾兄弟三人,共保宗族。”田儋回头,澹澹道:“我也是田氏子孙,齐国社稷,亦是吾之祖宗社稷。你此保全宗族,我则入临淄,为君王尽忠,也不负我田儋之名。”
“更不负大司马。”说着,田儋转身,大步向外走去。他的眼中,充满了决然之色。
他田儋,将临淄战斗到最后一刻,与大王和相邦同守田氏社稷。……数日后,齐都临淄。
天空阳光高照,微风拂过大地,四处皆是春意盎然,鸟语花香。但这座当今天下最为宏大与繁华的城市中,有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四处蔓延。
整个城市仿佛都笼罩一片阴云中。华丽壮观的齐王宫殿。年近六十的齐王建不停殿中来回踱步,面容惊惶,边走边骂。
“三十万人啊!这可是整整三十万大军!怎么一仗就打没了呢?”
“他田冲怎么敢如此做,竟然将寡人的三十万大军一起送给了秦人。”
“气死寡人了,哪怕是三十万头猪,聚一起往前冲,也比他田冲要打的好!”
“而且这竖子竟然还投降了秦军!”
“田假,这就是你选的好将军,这就是你为寡人挑的大司马!”齐王建捶胸顿足,对着殿中低头的田假大声咆孝,发泄着心中的怒气与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