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何罪于天,而至此哉!”
听着王翦的话,赵佗闭上眼,眼前仿佛浮现出那位盖世名将于屋中拔秦王之剑,悲愤而呼,最终自刎而亡的场景。
“武安君死了,后来应侯也被连坐死了,将相全无啊。我亲眼看着的,威震六国的武安君白起,远交近攻的应侯范雎,全死了。”
王翦喃喃说着,仿佛回到了当年他还年轻的时光。
赵佗叹道:“当今皇帝和昔日昭襄王不同,他不会轻易杀害功臣的。”
王翦冷笑道:“你想的简单,你以为尉缭为何要离开,我可还记得他当年对皇帝评语:秦王为人,少恩而虎狼心,居约易出人下,得志亦轻食人。诚使秦王得志于天下,天下皆为虏矣,不可与久游。”
“你应该清楚这两年皇帝做了多少事,四面开战,征伐蛮夷,大兴徭役,修建驰道,建信宫极庙,又扩建骊山帝陵,天下之民,何曾有一刻安息,皆为其奴仆啊。此非昔日尉缭之语乎!”
“如今皇帝已成天下之主,又要开始搞什么封禅,可谓欲望无穷。等到他封禅完之后,你又岂能知道他以后还会做出什么事情。”
“上将军。”
赵佗脸色大变,王翦这话传出去那可了不得。
王翦看着赵佗神色,笑了:“人老了,发些牢骚,你别往外传便是。我也是看你还年轻,这才想叮嘱几句。”
赵佗应道:“上将军放心便是,今日屋中之言,只有你我二人可知,天下再无人能听闻。”
王翦颔首,说道:“皇帝之欲,日益膨胀,以后会变成什么样,谁也不知道,你若在朝中,说些谏阻的话,早晚会遭受忌惮,甚至引来杀身之祸。若是不言不语,或是做个附和的木偶,想来以你的性格,也做不到那样。”
“以我之见,你不如学当年陶朱公,寻机退去,要些田宅庄园,安稳度日,从此不再过问朝政,保住性命,得享平安,岂不美哉。”
赵佗心中暗叹。
他也有在咸阳高处不胜寒的感觉,希望能从王翦这边学一些韬光养晦的技巧,现在王翦也确实给了他一个建议。
学习当年辅佐越王勾践的那位陶朱公范蠡,急流勇退,换取一生平安。
只是,他赵佗真的能退吗?
他可是清清楚楚的知道这帝国最终会变成什么模样。
若是退去,说不定这个帝国就没了。
要是上位的还是历史上的那个二世皇帝,直接把没权的赵佗宰了那可是轻轻松松。
他能退吗?
不敢退啊。
不过此刻面对语重心长的王翦教诲,赵佗还是点着头附和,没有多言争辩。
王翦又说了几句,便感觉肚中饥饿,让王开端来半碗稀粥,混着切的细碎的菜叶吞下。
赵佗默默看着。
上一次他来频阳看王翦的时候,这位武城侯还能吃上两大碗粟饭,虽然中途去遗矢一次,但精神气却很好。
如今时过境迁,王翦已只能喝下半碗稀粥,那端碗的手甚至还在不断的颤抖着。
王开想要帮着端碗,王翦却粗暴的吼了他两句,嘴里的稀饭喷了一榻。
赵佗看的很心酸。
脑海里浮现出当年王翦在灭燕和灭楚之战时,披甲佩剑,双目炯炯,定策决战的上将军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