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话盖章,人家当她好欺负,不会再重视她,她拒绝盖章,人家肯定要问凭什么不盖,她一旦说理由,就很容易被攻击。
凡事摆到台面上,明锣对明鼓,吃亏的肯定是她。
她应该做的是将“盖印”这个环节,变成自己行之有效的权力,就好像司礼监的批红一样。
我同意盖章,内阁的意思才能合法落实。
我不同意,你自己看着办,反正我不会直接对你指手画脚。
换言之,用“敲章”这个支点,去撬动朝政,而不是直接和人家掰手腕。
曹次辅也很懂权力的暧昧和幽微,当即道:“这不合规矩。”
“石公公殉了,太后娘娘病重,您不肯变通,就只能等着了。”程丹若半点不着急,内阁迟迟没动作,丢脸的又不是她。
有本事就把没有盖章的文件发下去。
“我只是好心提个建议罢了。”她气定神闲,“不打扰各位办事了,左右我申时下值,等不到诏书,就请明日再来。”
说罢,她客气地点点头,转身走人。
曹次辅立在寒风中,深深吸了口气。
天空飘起细雪,清凉的空气沁人心脾。
程丹若一路返回,就当消食,心情很是愉快。走进值房,脱掉斗篷观音兜,搭在靠墙的衣架,再立在火盆边烤烤手。
等手脚都暖和了过来,再煮一壶茶,坐下翻簿子。
未时正,也就是下午两点左右,她听见了胜利的号角。
梁寄书捧着一个木盒进来:“程夫人。”
“是你。”她笑了。
“是奴婢。”梁寄书欠身,将盒中的文书取出摆开,“这是内阁送来的奏章与诏书,奴婢已经整理过了。”
又介绍道,“这是文书房的王莲,夫人有什么笔墨事,可交由他做。”
程丹若抬眼:“我认得你,你的字写得很好。”
王莲一时受宠若惊:“奴婢位卑人贱,不敢当夫人夸赞。”
她没当真。
宦官入司礼监,必由文书房出,就好比阁臣必出自翰林。
“王公公前途无量,何必妄自菲薄。”她笑笑,翻开了奏疏。
这是礼部请为先帝上庙号、为皇太后上徽号以及册封后宫妃嫔的奏章。
内容很长,主要在讨论祝棫的庙号。
庙号不是谥号,可选择的不多,首先“祖”和“宗”中,大家都认为还是“宗”比较合适,祝棫没有开创不世之功的功绩。
礼部去掉了先人用过的庙号,给出的选择是“中宗”“世宗”“仁宗”。
三选一,但已足以看出,朝臣们认为祝棫不是个残暴的君主。
继位三十年,没搞出什么血腥的屠杀,死在他手里的大臣,基本上都有罪名,而不是因为一些莫须有的理由而死。
总得来说,老百姓的日子能过得下去,造反的规模不大,次数也不多,大臣们的日子也还行,泰平三十年,勉强算是太平。
然而,祝棫距离仁慈之主也还有点距离。
他对大臣们并不算多么宽和。
比如李家,李方平死后就被清算,归宗大议中反对他的人也死了不少,还有像左钰一样流放的。
中兴之主好像也不合适,他并未立下多少文治武功,不过三十年来,他也算在蒙古、倭寇手中守住了大夏的江山。
至少是守成之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