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尹家,亲生的舅家一直没有爵位,只是指挥使,多半觉得亏欠了。
今日的事情,他也知道太后做岔了,三郎冲动了一点,可是尹家不妥在先,口头训斥两句就行了。
罚程氏,一则不占理,同人家没什么干系,二则,她身上担着差事,闭门思过大大的不妥。
但子不言母过,太后说罚,他说不用罚,太后颜面何存?
太后的颜面,就是他的颜面。
谢玄英的说辞,完美解决了这个问题。
他为了公务请求恩典,阻止了太后的旨意妨碍正事,令朝中不满,又说教完后再闭门思过,而非让他驳回太后的话,维护了太后的颜面。
“你所言有理。”皇帝十分爽快地应下了,“就按你说的办吧。”
都是亲戚,原本要安抚尹家,现在就得安抚谢家。
“朕知道你们受委屈了。来人,之前得的珊瑚挑一株好的。”他笑道,“今年送上来的珊瑚不错,拿回去瞧个新鲜。”
谢玄英抿住唇角,好一会儿,方感激道:“多谢陛下恩典。”
他没有多留,直接道,“臣告退。”
皇帝原想留他用饭,但转念一想,还是要去趟清宁宫,同太后说明利害,遂不挽留,颔首应准。
谢玄英躬身退出了光明殿。
余晖彻底没入西山,暮色四合,路灯蜿蜒。
他理理袍角,赶在宫禁前离开了皇城。
到家已然错过饭点,好在程丹若给他留了晚饭。
“顺利吗?”她给他盛了碗莼菜汤。
谢玄英道:“顺利,你明天可以继续去太医院。”
“那就好。”程丹若给他夹了一筷子龙须菜,“吃饭吧。”
“嗯。”
整顿饭吃得十分安静。
程丹若感觉出他的情绪不高,也猜得到为什么,故而什么也没说,和往常一样与他坐在暖阁上,久久环住他的肩膀。
烛光跳动,谢玄英静坐在暖阁上,任由火焰渡染明暗不一的光影。
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春雨缠绵而温存,让他在某一刻回到了过去。宫廷重院,西苑的百花都开了。
皇帝在光明殿里,正对着臣子破口大骂。
“朕过生日有什么要紧的?要让你们隐瞒淮南水灾?数万百姓流离失所,朕却在宫里过万寿,荒唐!你们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朕,其实全是自己的私心!朕的颜面岂有百姓的安危重要?”
他在偏殿练字,写一会儿,听一会儿,虽不是很懂,却觉得那里坐着一位英明的帝王。
然而……然而。
雨珠落在芭蕉树上,衬得他的声音像遥远的叹息。
“他变了。”
程丹若将脸孔贴在他背上,感受到了一丝沁出心底的悲凉。
她不由握住他的五指,思忖许久,安慰道:“生个儿子就好了。”
谢玄英一怔,倏地笑了。
短促的笑声驱散了绵延的阴霾。
他摇摇头,无奈又好笑:“这都什么事儿啊。”
“真的。”程丹若一本正经,“生儿子能治百病。”
谢玄英才不信她,但又觉得有点道理,遂愈发觉得荒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