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太后缓和了面色,心道,方才弟媳还说,程氏乃一品夫人,恐怕脾性不小,对自己也不会太过恭敬,态度须强硬一些才好,如今瞧着,还算懂事明理。
再想想,谢玄英毕竟是皇帝要用的人,总不能让他给侄儿偿命,敲打一二,让谢家及其他勋贵明白,尹家不是承恩公府,是皇帝亲生的舅家,分量非同一般,也就够了。
故而虽然心疼侄儿的伤情,还是勉为其难道:“这事就到此为止。”
程丹若跪下就没起来,这会儿也不用跪第二次了,俯首道:“臣妇告退。”
她慢慢起身,退出了清宁宫。
日落金色的屋檐,琉璃的反光与夕阳交融,折射出瑰丽的色彩。
宽阔的宫道上,一个年轻女子扶着宫娥的手行来,身着织金云肩通袖红罗衫,碧绿马面裙,头戴赤金头面,贵气盈人。
“宁远夫人。”对方客气地停下脚步,打量她眼,轻轻一叹。
“郡王妃。”程丹若看向许意娘,余光则掠过身边奶娘怀中的幼儿。
这大概就是丰郡王的嫡子了。
许意娘瞧了她会儿,轻声道:“太后娘娘性子急,有什么事,夫人忍一忍。”
程丹若笑笑,却问道:“郡王妃怎么这时候来?”
“礼不可废,我等身为晚辈,自当晨昏定省。”许意娘也是一笑,慢慢道,“今日暖和,带晨哥儿过来给娘娘瞧瞧。”
程丹若便大大方方看向孩子:“孩子很健康,郡王妃费心了。”
许意娘接过儿子,面上露出真切的笑意:“皮着呢。”
“小孩子哪有不顽皮的。”程丹若没有多拉家常,点点头,“不打扰郡王妃尽孝了。”
许意娘微微一笑:“改日再叙。”
说罢,抱着孩子进去请安。
“拜见太后娘娘。”殿内传来温和又宁静的声音。
程丹若侧耳听了会儿,笑了:今天暖和,带孩子过来看看?
不不,这是来“救”她的。
可惜啊,太后的出招过于个性,大家都猜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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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丹若回到侯府,如实回禀了自己被罚抄书和闭门思过的消息。
靖海侯好一会儿没有说话,似在思量什么。
许久,回神宽慰道:“委屈你了。”
程丹若心想,这不是委不委屈的问题,这是太后不占理啊。
古代讲究“八议”,有八种人犯罪,不能私自问罪审判,必须交由皇帝裁度。
谢玄英占了“能、勤、贵”三项,纵然问罪他昨日斗殴,也该减免罪行。程丹若本人也是命妇,属于议贵之列,甚至也能算议勤。
哪怕她有错,太后也不应该问罪她,何况她什么都没干。
但她不仅问罪了,更离谱的是,程丹若说了“差事在身”,这是皇帝的任命,太后却不当回事,坚持自己的处罚。
换言之,这是把自己的优先级至于皇帝之上。
事情过于离谱,程丹若便没有争辩,立马抽身。
但她留了个心眼,全程都没有真正“认罪”,就怕在古人眼里,这会儿是该据理力争的。
她试探道:“媳妇惭愧,未能直辩到底。”
“你做得没错。”靖海侯中肯道,“出言顶撞太后,有理也无理。”
程丹若抿住唇角。
果然,皇权最看重君臣尊卑,纵然太后只是口谕,可众目睽睽,没有不算数的道理。在话出口的刹那,哪怕所有人都知道不对,但还是会维护太后的权威。
哪怕是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