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理解世情是一回事,不在意是另一回事。
程丹若微微沉默了瞬,才单刀直入:“我请明善公帮的忙,不知进展如何?”
张御医尊敬她,却不会知道她内心的涟漪,将桌上的簿子递了过去:“这是太医院历年登记的女医名册。”
官府会在民间门挑选奶婆、药婆、稳婆,将其登记在册,如果宫廷有需要,则征召入宫差使。是以,太医院有一本登记了女医名录的册子,上头姓名籍贯住址皆有,十分详尽。
程丹若的生民医馆缺人手,就把主意打到了她们头上,打算按图索骥,看看能否物色到合适的女大夫。
“多谢您。”她翻开,一目十行扫视。
名字不少,可从年份看,其实又寥寥无几。偌大的京城,竟只有十来个名字,还是数十年间门留下的。
相较而言,另一页关于奶婆的姓名就太多了,足足有上百人。
但有名册肯定比瞎猫碰见了死耗子好,程丹若收下,又问起了保温箱的事:“不知效用如何?”
张御医苦笑:“老叶不太喜欢这个东西,许多人家也宁愿多寻几个奶娘,觉得活人定比箱子好。”
程丹若轻轻一叹。
人的怀抱固然暖和,可让婴儿一直被抱着未必是好事,人的体温也会起伏,没有保温箱稳定。但富贵人家就是喜欢炫耀人力,越不惜人力重工的东西,仿佛越能体现身份。
观念一时扭转不过来。
“没有一个愿意使吗?”她无奈地问。
张御医道:“这倒不是,鸿胪寺有个主簿,家里的通房怀着孕还要做活,冬天路滑,不小心早产了。他们家条件窘迫,雇不起两个奶娘,便借了暖箱,我手下的医官待了三日,总算教会了,一直用到三十多天才撤,熬过了冬天。”
“那就好。”程丹若多少欣慰,“总算派上了用场。”
张御医翻开另一本簿子。他还不习惯写病历,但在太医院,脉案和用药都需记录在册,以便核实,是以大多御医都有自己记录医案的习惯。
他也简单记下了几个案例:“顺天府训导家并非早产,但天气寒冷,怕孩子经受不住,用了二十五天,孩子很健康。
“五城兵马司的百户,用了三天,他们家老太太认为,孩子早产就是养不活,不让费柴火钱,孩子抱出来没几天就夭折了。
“太常寺赞礼郎,用了十一天,孩子被烫死了。事后我专程问过,说是下人办差不留神,多加了两次水。”
程丹若不由问:“确实如此?”
“人家这么说,自然就是如此。”张御医翻到最后一页,“最后是上个月的善顺县主,她提前发动了,孩子天生体弱,如今还在箱中,不满半月。”
“善顺县主?”程丹若回忆了一番,才记起是谁,“原鲁王家的……”
张御医微笑道:“正是,县主嫁去了耕读之家,这是头一胎,格外艰难些,她也是早早听说了暖箱,提前和院里借了的。”
程丹若心中的郁气蓦地散去,笑道:“这可太好了。”
张御医道:“虽然医案不多,但暖箱行之有效,今年应该会有更多人尝试。”
想了想,又说,“不过,天一日热过一日,恐怕要下半年才能见起色。”
“这本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原就急不得。”程丹若很有耐心,她又不是专做这一件事,“不过,当时我远在贵州,有些难题,信中只言片语说不清楚。”
张御医来了兴趣,猜测道:“夫人说的可是金疮药?”
“不错。”
“听说夫人的金疮药用于金镞伤格外有效。”张御医好奇地问,“不知用的什么药材?”
他说的金疮药,其实就是青霉素,这个万能称呼可以概括一切外伤用药。而程丹若也没有对外公布过名字,别人就这么含混地叫着。
“橘子。”程丹若言简意赅,“主要效用是清热解毒,不是愈合伤口,且是内用药。不止对创伤有助益,治疗产褥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