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英被姜元文的猜测惊住,一时沉默。
屏风后,程丹若却是十分平静,古往今来,皇帝搞出什么操作都不稀奇,她对姜元文本尊比较好奇。
在他进屋前,她脑补的是唐伯虎一般的风流人物,当然,影视剧版的,谁想走进来的是个胖子。
她顿时怀疑,这人的字光灿不是因为“文华光灼灿烂”,而是因为脸——他面如满月,白净圆润,好似中秋的月亮,白亮白亮的。
果然,才华和颜值并不成正比。
谢玄英除外。
他不说话,程丹若就替他开口问了:“先生何出此言?”
姜元文听见她的声音,微微惊讶。她声调平缓,嗓音柔和,完全没有被惊住的意思嘛。
这让他失去了很多乐趣,故意道:“夫人似乎并不奇怪。”
“我为何要奇怪?”她好奇。
姜元文想想,顿时释然:“也是,据说夫人曾为御前女官,想来早有察觉。”
他没了卖关子的瘾,痛快道:“子圭兄身在仪制司,曾写信提及今上赐予齐王太妃之印,比如皇太妃,赏赐之物亦如太后,多有逾越。”
礼部仪制司,“分掌诸礼文、宗封、贡举、学校之事”,左钰这个员外郎干的是封赏诸侯的活儿,其中就包括给齐王太妃写表笺,铸造印章的工作。
很繁琐,很无聊,但不可或缺。
左钰就和妹夫评判说,皇帝给齐王太妃的东西不合礼数,虽然是给亲妈的,可你被过继了,现在你妈不是你妈,要守礼才对。
他不过随口一提,姜元文却记在了心里,并多有留意。
皇帝不忘生母,招来丰王、承郡王等人入京读书,却迟迟不提过继,其中有没有关系呢?
琢磨来琢磨去,还真品出了点意思。
皇帝好像在憋大招。
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诸王入京,偏偏齐王府毫无消息,不过嘉宁郡主嫁到大宗伯家。去岁祭祀,今上不止祭拜了先帝,还小祭生父。河北蝗灾,王太妃念佛祈福,颇有慈名。还有人专门写了《劝诫往生录》,传述王太妃放生行善之事。”姜元文侃侃而谈,“今上可有此心,一旦太后病故,就能见分晓。”
谢玄英沉默了半天,淡淡道:“姜元文,非议天子,你好大的胆子。”
程丹若在心里给他翻译:你一个秀才,皇帝面都没见过,就在这里叭叭,当自己是张良还是孔明?
姜元文哂笑,阴阳怪气:“都是朝廷邸报所书,何来非议?谢巡抚年纪不大,人倒是老成。”
程丹若倚住靠枕,饶有兴致地看戏。
这人好狂。
“天子行事自有法度,你同我说这个,难道只是为左员外郎求个后路?”谢玄英反问。
姜元文倏而正色:“不错。泰山大人于我有恩,不仅不嫌弃我出身,还将爱女嫁予我为妻,子圭兄是他独子,我深知他脾性,视礼法纲常为性命,若真与我所料不差,恐怕前程难料。”
他叹气,“泰山已故,左家在朝中并无亲眷,我虽有薄名,却不过一介书生,实在无从下手。但抚台不同,你主政黔地,子圭兄若获罪流放,不是在云就是在贵,若您能照拂一二,我也能对拙荆有个交代了。”
谢玄英却道:“这话可笑,我是陛下的臣子,假如左员外郎真有如此下场,我为何要违逆帝王之意,照拂罪人呢?”
程丹若继续翻译:你掐着时间过来一通神机妙算,就想我救你大舅子?好,姑且信了,可我凭什么要帮你?你给我什么好处?
她原以为,姜元文此时就该毛遂自荐了。
然而,才子就是不走寻常路。
姜元文听他这般说,竟然冷笑一声:“正言直谏乃忠臣所为,上不能纳谏,岂是臣子之罪?我以为谢巡抚跟随子真先生读书,多少有些文人风骨,谁想竟是锦衣走狗,佞臣媚上之辈。”
谢玄英的火气也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