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月余,他喝下一碗药,昏昏欲睡,朦胧间感觉自己上了一辆马车,颠簸前行。
他假装昏睡,待周围无人后强撑开眼皮,听见许多脚步声和马蹄声。
鼻端有药味、血味和马粪味。
不知过去多久,一股香烟传入,他脑袋一沉,骤然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就已经在这处寨子了。
阿曼声称他们的寨子受到战火波及,不得不往深山迁徙,以避战乱,但冯少俊已经彻底不信任她了。
山里是什么样的,他亲自爬过,哪里不清楚,怎么会有地方给马车走?
他怀疑对方花样百出,就是为了稳住他,不让他逃跑或自戕,干脆将计就计,假作不知情,一面与阿曼虚与委蛇,一面寻找离去的机会。
可阿曼不知是真的天真,还是被人关照过,从未和他透露过相关事宜,只是待他愈发温情。
冯少俊受她照料久了,时常陷入矛盾,一会儿为利用她而心怀愧疚,一会儿又觉得她不怀好意,逼自己铁石心肠。
但随着时间流逝,他不得不早做打算——要离开这里,非要阿曼帮忙不可,否则深山老林迷障重重,他不能视物,根本走不了。
阿曼却对放他离去只字不提,反倒劝他留下,至少等看好眼睛。
次数多了,冯少俊也觉奇怪,为何眼睛反反复复,始终好不了,这药到底有用还是没用?
惊疑之下,他偷偷倒了药,夜间也解开蒙眼的纱布,不再敷药。
最开始,泪流变多,眼睛胀痛,他还以为误解了阿曼,正愧疚着,却倏而发觉流泪后,见着的东西变得清晰起来。
这下他算是明白了。
不出所料,阿曼给他的药有问题。
冯少俊惊怒交加,却强忍怒火,面上不显露,反倒做出心灰意冷的样子。
阿曼见他颓丧,不知是否心怀愧疚,时常温言宽慰,两人的“感情”一日千里。
他说,家中已娶妻室,不好耽误她青春,恨不相逢未娶时。
她说,不介意他曾经娶妻,只要他愿意留下,两人就结为夫妻。
如此推拉数次,郎情妾意的,就差最后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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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屋中。
黑劳推开门,看见白伽正在捣药。他闻了闻气味,是伤药:“你还在给那个汉人治伤?”
白伽抬首,淡淡道:“伤不好,怎么做夫妻?”
“他毕竟是个汉人,还是汉人的大官。”黑劳犹豫下,还是劝道,“族中勇士这么多,不然其他寨子也有好汉,何必选他?”
“族中的好女子这么多,你又为什么选了汉女为妻?她的父亲不是大官?”白伽反驳。
黑劳讪讪:“也对。”
白伽道:“你别管我了。”
“我是担心你。”黑劳手撑窗台,像少年时候,坐在窗边和她说话,“真要怀了他的孩子,你再杀他,下不了手怎么办?”
白伽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找他不过是为了解开山神的诅咒,所以才要找外面的男人。”
黑劳叹了口气。白山部族的人挖去白山的骨髓,因而遭遇了山神的诅咒,生下的孩子总是带有可怕的疾病,连白伽本人也不能例外。
他们想尽了办法,希望能破除诅咒,最后发现和外面的人生儿育女,就有不少孩子幸免。
大概是山神管不到大山以外的人吧。
“伽伽,一旦怀孕,你就必须杀了那个男人。”他警告,“这次不成,我下次再替你找一个,不能放任他活太久,我们的形势很不利。”
白伽点点头:“我知道,快了,等他伤势痊愈……”
“那就这样。”黑劳吁口气,翻身离开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