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丹若用过晚饭,陪麦子玩了会儿消食,便开始慢吞吞地洗漱。贵州不缺水,可以隔三差五就洗澡洗头,对洁癖患者算是个好消息。
洗过头发,散着慢慢晾干,她又看了两页书。
楼下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一霎间,整个院子都忙碌了起来。
竹枝先请示:“爷可要用饭?”
梅韵端来热水,黄莺捧来家常的衣裳。
她听见谢玄英的声音:“不用,备热水,我直接洗漱——夫人在楼上?晚上吃了什么?药用过没有?”
玛瑙道:“夫人在看书,晚上用了笋粉冬瓜汤、鸡酢、熟茄豉、姜醋白菜和糖醋鱼,饭用了大半碗,下午吃了糖糕。补药今日都喝了。”
程丹若“啪”一下合上书。
这人真烦,查岗啊。
腹诽着,他就走上楼梯,出现在了屏风后头:“丹娘。”
“今天挺早。”她好整以暇道,“不忙吗?”
“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他回答,“我先去洗漱。”
“噢。”
隔壁传来水声。
程丹若把书翻来翻去,忽然失去兴致,又翻开自己的小册子,复习一遍蹩脚的苗语。
许久,他才裹挟着满身水汽上来。
烛光摇曳,纱橱上绘着仙鹤与山峦,人被渡上了柔和的光边,好像古寺深巷里不真实的幻影。
他放下照明的烛台,拉开纱橱,一只夜蛾被惊动飞走,消失在茫茫夜色:“怎么弄了三层帐子?”
走廊一圈粗纱,内室又是一重帷帐,等到桌案旁,竟然还有纱橱。
一重重纱帐,好像深宫重院中的层峦叠嶂:“我算是知道,什么叫‘珠箔银屏迤逦开’了。”
程丹若支颐在案,白他:“防虫,蚊虫会传播疟疾。”
“知道。”谢玄英凝视着微光下的妻子。
她穿着紫色的葛纱褂子,露出雪白的身段,乌黑的头发像是流苏堆在肩头,下头是一件鹅黄色纱裤,隐约能见着小衣。
他不由微微笑。丹娘的衣着,偶尔与时下不同,最明显的莫过于小衣,窄窄的一件,山峦似的形状,十分特别。
“冷不冷?”他将手按在她光洁的肩头。
程丹若摇摇头,同样觑着他的模样。时下男子在私密时刻,夏季只会穿汗褂和小衣,汗褂就是对襟无袖的开衫,小衣与短裤差不多,都是十分随意的打扮。
但她以前穿惯了睡袍,常做轻薄的真丝袍子,他也效仿,换成宽松舒适的袍子作为寝衣。
今天就是如此,他沐浴后直接套上了湖蓝色寝衣,衣长到脚踝,算是极其保守的样式了,可夏季衣料轻薄,烛光晕照,就能看见依稀的轮廓。
“你为什么,”她慢吞吞地问,“不穿小衣?”
他认真回答:“因为刚沐浴,身上都是潮气,穿着黏人。”一面问,一面摩挲她的肌肤,“你涂了香粉?”
程丹若:“不行吗?”
古人在沐浴后,会扑香粉防汗湿,还能有隐约的香气,实用又清雅。但她不习惯涂脂抹粉,以前很少用,可湿热之地容易长痱子,她想可不想浑身挠痒痒。
“当然行。”他的指腹抚摸她耳后的肌肤,“好像是茉莉?”
“嗯。”
茉莉是随处可见的花卉,不昂贵,不奢靡,小女孩会戴茉莉花,青年女子会涂茉莉花粉,就连老婆婆的香胰子,也是茉莉的味道。
这是大街小巷的一抹香风,比蔷薇少一些灿烂,多一些亲和,像是自然的风。
程丹若渐渐喜欢上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