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丹若对荆州的第一印象,就是“刘备借荆州”。而他们到的那天,恰好是当地的庙会,关帝庙前热闹极了,人们敲锣打鼓,孩童骑着竹马,舞刀弄枪,喧嚣欢快。
碧波粼粼,人声鼎沸,到处是背着背篓赶集的百姓。
程丹若被吸引,正看得起劲,忽然看到人群中穿出一群民夫,肩抬轿子,轿子上装饰着彩帛,帘子后面隐约露出端坐的女子,旁边还有两个孩童。
她探头:“那是什么,花神?”
不,并不是。
锣鼓声中,民夫把轿子抬到岸边,用力一推。
轿子没入江流,随波起伏。
岸上飘出方言唱的戏曲,难辨其意。
“这是在祭河神吗?”她错愕,“活祭?”
谢玄英眯眼看了会儿,道:“不,是纸人。”
程丹若盯住轿子。
果不其然,里面的人一动都不动,一大两小像是被钉在原地,直直斜到,直到没入水面。
没有呼救,没有挣扎,悄无声息地融化。
她如释重负:“吓我一跳。”
“湖广一带,水灾频发。”谢玄英低声道,“一年比一年严重了。明明开国初不是这样的。”
程丹若指向远处:“看到那边的稻子了吗?”
他不明所以:“嗯,怎么了?”
“围湖垦田,当然会引发洪灾。”程丹若反问,“你们不知道吗?”
谢玄英品了品“你们”两字,诚实地摇头:“不知。”
“噢。”
说漏嘴了。
她假装这是比较冷僻的知识:“长江洪灾的一大原因是围垦。山间砍伐树木,导致雨水时,大量泥沙被冲到下游,淤塞湖泊,湖泊本可以蓄洪,淤塞多,深广不足,蓄洪能力便大为不足,导致两岸洪涝。围湖垦田也会导致同样的结果,湖河淤浅,水道闭塞,流水无法分流,只能蔓延到岸边。”
谢玄英若有所思:“还是田地的问题,可……”
“人丁增多,田却没有增加。”程丹若叹气,“这是无法解决的难题。”
生产力上不去,人口却变多,加上土地兼并带来的贫富差距扩大,古代几乎是无解的,除非对外殖民。
但谢玄英道:“不考虑这么多,还是有解决之法,可在两岸筑堤,水中建坝。”
程丹若也不再去想,整日忧国忧民,她早晚要抑郁而死。
只打趣他:“可惜这次没轮上湖广的参政。”
他撇过唇角。
程丹若支颐瞧着他。
这人生气的时候,微表情也很生动,浓密英挺的眉梢蹙拢,唇线浅浅向内抿,眼瞳朝向别处,巩膜是水润的瓷白色,透亮干净。
网巾拢起乌黑的头发,整洁干净,不留碎发,反而凸显出脖颈的白净,喉结随着饮茶的动作滚动。
谢玄英注意到了她的视线,看看茶杯,也给她倒了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