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篱默不作声地跪下,垂首等待判决。
程丹若坐下,叹道:“玛瑙已经和我说了。”
今天早晨,玛瑙过来和她说了竹篱家里的事。
竹篱的娘原是别人送给靖海侯的歌姬,平日在宴请时,出来唱首小曲,假如主人有兴致,就会收用她们,或者打发她们伺候别人。
她的母亲曾被靖海侯宠幸过,但也仅此而已了,一直不尴不尬地待着,直到被冷落、被遗忘。
柳氏进门后,新婚夫妻也恩爱了一段时间。为了立威,她将这些不受宠的歌姬配人了。
竹篱就是这样出生的。
自她有记忆起,父亲就很嫌弃娘亲,一边嫌弃,一边还会带人来家里。
慢慢的,他就成了厨房采买的人,油水大把,还能背着主子穿绸衣。
等到竹篱渐渐长大,父亲见她出落得标致,就使钱把她塞进了太太的院子。进府前,娘曾和她说过:“桂儿,你一定要留在府里,伺候少爷主子,别像娘一样被人作践。”
这个美丽的女人恨恨不平:“都是伺候人,凭什么伺候这些奴才秧子?咱们要伺候少爷,往后生了孩子,也做少爷小姐,再不伺候人了。”
当时,竹篱并不明白母亲的话,后来见的多了,才明白娘亲的耻辱和无奈。
被柳氏挑中,去霜露院伺候的时候,竹篱松了好大一口气。
然则事与愿违。
谢玄英并未给她任何机会。她一天比一天惶恐,生怕自己会被打发出去,随便配个小厮管事,然后像娘亲一样,今天东家好,明天西家睡。
竹篱的愿望很朴素,她只想伺候一个人。
谢其蔚把她拉到榻上的时候,她没有反抗。因为反抗没有意义,今后配了人,主子要她伺候,难道她的丈夫能够拒绝吗?
不能。
那为什么不跟了四少爷呢?
“把你送回府里,在太太跟前过个明路,算四少爷的人,你愿意吗?”程丹若问她。
竹篱脸上不见喜色,只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夫人,奴婢曾想过,假如能一辈子伺候您就好了,奴婢不需要爷的宠爱,奴婢会安分守己的。但……奴婢知道爷不会准奴婢留下来的。”
程丹若欲言又止。
“奴婢愿意跟四少爷。”她脸上绽出小小的笑容,“多谢夫人宽宏,以后,奴婢一定每天求神拜佛,求菩萨保佑您。”
程丹若抿住唇,许久才道:“你不必感谢我,回府后……太太对你另有说法。”
竹篱比她想的镇定很多,早已明白一切:“奴婢知道,没有四奶奶点头,奴婢不能怀孩子——奴婢没有怨言,以后也会好好伺候四奶奶的。”
她的乖巧和顺从,无疑让程丹若更为难受。
可,百般滋味,却什么都不能做。
“这个你收好了。”程丹若放下一个荷包,轻声道,“假如有人问,就说是我赏你的。”
竹篱不明所以,但点头应道:“是,奴婢知道了。”
程丹若没有再说话,转身离开了这里。
竹篱好奇地拿起荷包,打开一看,里头是空的,正奇怪,忽然摸到刺绣后头有点东西。
她想想,小心地挑开线头,从缝隙里窥看。
一股清苦的香气飘出。
她舔了舔,是人参的味道。
里面是五、六片上好的人参。
竹篱蓦地攥紧了荷包,眼泪如断线的珠子,扑簌扑簌落到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