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反驳:“不,我信你,你不明白。”
“我明白的。”谢玄英也固执起来,抢话道,“你怕人心易变,我今日能容你,以后就不能。”
“宠极爱还歇,妒深情却疏。”程丹若深吸口气,缓缓说,“长门不肯暂回车,是武帝薄情寡义,还是阿娇恃宠而骄?”
“他们的是非对错,与我们无关。”谢玄英不假思索,“只要我不想薄情寡义,你不想恃宠而骄,我们就不会变成这样。”
程丹若道:“哪有这么简单?”
“当然不简单。”谢玄英整理思绪,“所以要格物致知啊。”
她:“?”
“你读书不认真。”他认真道,“‘无善无恶是心之体,有善有恶是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无论是你还是我,皆有恶念,这是人之常情,但既已知善恶,修身养性就是了。
“你战战兢兢,不过是怕自己恃宠而骄,故而警醒自我。你能做到,我就做不到吗?我也会时时提醒自己,不忘本心,修身去恶。将来,你若因我今日之话而骄满自得,我也一定先自省,绝不埋怨你。”
程丹若怔忪着,一时不知如何言语。
“丹娘,你我皆非完人,但你我都知好歹。”谢玄英诚恳地说,“修行是一生之事,你我互为明鉴,诚意正心,定不会沦落到相看两相厌的地步。”
空气一片寂静。
她许久没有说话,可谢玄英听着枕畔缓慢的呼吸,知道她能理解他的意思,也知道,她一定在思考他的话。
他安静地等待着。
果不其然,她开口了:“你说得对,你……照出了我的傲慢。”
之前,她多次提醒自己,不要对这个世界低头——不要因为这里的女性都依赖父兄,就丢掉独立的人格,也不要因为自己遍体鳞伤,就去伤害别人。
但傲慢是什么呢?
是她一直以为,他是不可能理解她的。
五百年的鸿沟,他一个封建时代的贵公子,怎么可能理解她一个现代人的所思所想呢?
然而,真是如此吗?
人的善念,自古有之,人的恶念,今人一样。
他们是平等的。
“我都不知道,原来我这么傲慢。”她涩声道,“我以为你不会懂我的。”
是的,也许他不懂马列,不知道婚姻代表的压迫,可他理解她的顾虑,体谅她的警惕。
哪怕他不能百分之百的理解她,百分之五十也是了不起的。
再说了,纵然是两个现代人,接受过同样的教育,拥有同样的文化,也不可能百分之百理解对方。
五百年的差距,其实没有那么大,其实是可以努力缩短的。
可她一直没有这么做过。
我应该早点告诉他的。
程丹若想着,却又非常清楚,此前不可能开这个口。
是三个月的朝夕相处,同床共枕,是这段时间试探出了信任和安全,是她决定重新去接纳别人,今夜才能慢慢说到这里。
谢玄英亦是道:“从前你我不过相见数面,你不知我,我其实也并不懂你——你只是谨慎惯了,哪里便是傲慢了呢。”
顿了一顿,又道,“非要说的话,是我才对。我以为……”他清清嗓子,多少有点不好意思,“以为成了亲,你就会和我如胶似漆了。”
程丹若有些惊讶,却不奇怪:“这是人之常情。”
侯门世家的王孙公子,文武兼备,容貌绝世,爱慕的人不分男女不限性别,会觉得所有人都会爱上他,实在太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