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生回神,微笑道:“我为你父亲高兴。”
毛毛松了口气,又问:“那母皇在想什么呢?”
竹生凝目看他,直到将毛毛看得困惑起来,才缓缓的道:“其实,你不是我第一个孩子。你还有一个哥哥。”
不啻于一道惊雷打在了毛毛的头上。
毛毛已经十二岁,他自小便是接受着帝王教育长大的,他已经大到足够深深明白,母皇亲自生出来的兄长,与父亲的姬妾生出来的弟弟的天差地别。
他呆了一会儿,犹豫一下,问道:“那哥哥……现在何在?”说完,又道:“长幼有序,寿既有兄长,储君之位,当让与兄长。”
竹生欣慰又遗憾。她摸摸毛毛的头,告诉他:“你不用多想这些。你的兄长自有他父族的身份要继承。而且……他在很远的地方,你们兄弟,大约是永生不能相见的。”
毛毛再次呆住。他从小就学习认舆图,知道九寰大陆是什么样子。大陆很大,但他的母皇父亲,依然踏平了天下。他不知道他的兄长到底是在什么地方,竟远到了“永生不能相见”的程度。莫非,是海外吗?
他有些困惑,抬头看竹生,却在竹生的眼中看到了怅然,思念,和忧伤。
他的母皇,鲜少会流露出这样的神情。他看了一会,握住竹生的手,轻轻的道:“母皇……别难
过。我在你身边。”
毛毛离开后,竹生看着身边的屏风。那屏风上有个影子。
能无声无息的来到她身后,还能不被她察觉的,这个世界就只有苍瞳。
但竹生没回头,只是看着那影子出神。影子仿佛也在看着她。寂静中,似有千言万语,又似隔着千山万里。
待竹生回神,影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定国公的儿子摆百日酒,算是最近一段时间盛日城最热闹的大事件了,喧哗了一整天。
第二日众臣上朝,看竹生的时候,总是不期然的移开目光,不敢直视。
昨夜他们都与自己的妻子交流过关于定国公之子的信息。男人们只见到了被乳母抱出来的孩子,妻子们却在内宅见到了公主。
“眉眼间与陛下有三分肖似。”她们肯定的说。
这听起来又尴尬,又让人产生隐秘的兴奋。
竹君看起来像是才三十岁的模样,实则今年四十有一了。公主年方二八,青春正好。
这些男人根本不知道,他们在公署的茶房里压低声音的窃窃私语,根本逃不过竹生偶尔扫遍全宫城的神识。这等事,竹生并不在意,一哂置之。
天下初定,还有许多事要她去忙。
自那次她险些开启一个危险的话题之后,范深便有意的加重了她的公务负担,想让她更深的明了为君的责任。
竹生和范深,用了两年的时间,整顿最后的攻占区,让整个小九寰,都呈现出了欣欣向荣的景象
。
此时,竹生已经四十三岁,范深六十四岁。距离他们当年初遇,已经有三十年。
这一日竹生在书房中,自书架上抽出一本古籍,正读得专注。颈后突然落下一个吻,整个人便被圈在一个青年的怀里。竹生便含笑合上书,回头。那些吻藏在排排书架之间,缱绻得让人总想回味。
竹生骤然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在书房,撑在书案上小寐了片刻。她带着刚醒来的迷茫,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梦见那位道君。几十年的岁月淌过,那一位在她的记忆中早就淡去。
时光能磨平一切棱角和伤痕。她对他的喜爱淡了忘了,迁怒也淡了忘了。
竹生不知道,所谓的“命线纠缠”,并不是一个比喻修辞。这命线乱成一团,不止牵扯了她和他,还将许多人都缠绕了进去。
这一年,在大小九寰都注定不普通。
这一年,大九寰长天宗炼阳峰上已经封闭的洞府里,有了异动。
这一年,小九寰陪伴竹君一路走来,名震天下的贤相范伯常,终于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