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生问:“海的外面呢?”
范深干脆的道:“不知道。”
竹生看着他。鲜少有什么事,能让博闻强记的范伯常这样干脆的承认“不知道”的。
“历史中,有过许多次出海探险的记载。”范深道,“大多都失败了,葬身茫茫大海中。有些幸运的活着回来的,声称海上到处都是风暴、旋涡,没有船只能够穿过那些风暴。他们以为自己好不容易穿过风暴了,远远的看到陆地,以为是发现了新的大陆。结果登陆才发现……”
“又转回来了?”竹生已经猜到。
“正是。”范深道,“迄今为止,从未有过九寰大陆之外的记载。只言片语也没有。”
范深长叹道:“我们仿佛是……这天地间孤独存在的一片大陆。”
一回眸,看到竹生神色异样的看着他,范深失笑:“胡乱发些感慨罢了。”
竹生长长舒了口气,问:“因何而生这种感慨。”
范深道:
“从小我便熟记舆图,便有一件事一直觉得奇怪。”
竹生问:“是什么?”
范深道:“是天。”
“天?”
范深道:“我们脚下是大地,头上是青天。可天……是无边的。既然天无边,大地就也应该无边才对。因何九寰却有边?”
竹生嘴巴微微张开。
范深接着道:“家父少时,曾见过海。他说站在海边极目望去,天依然无边。既然九寰有边,天却无边,我想,唯一的解释,便是世界还很大,海还很大。唯一的不明之处,便是不知道海上是否还有如九寰一般的大陆,大陆上是否有人,是否如我们一般懂得诗书礼仪。”
竹生的嘴巴又闭上了,她什么也没说。
过了几日,她问范深:“我见许多人,被关在看不见的笼中。他们中大多不知自己身在笼中,但总有些人智慧过人,察觉出了种种不对。我该不该将真相告诉那些人呢?”
竹生所说的“笼”显然是一个比喻。但这时候离他们闲谈中随口扯到天地大陆海洋已经过去了数日,范深每日里忙得脚打后脑勺,哪想得到两者的关系。
他虽不知道竹生拿来比喻的本体究竟为何。但竹生是他的君主,特特来问他这个国相,就不是小事。
他想了想,认真的回答:“这些人若知道了真相,能否挣脱这牢笼?”
竹生沉默了一会儿,道:“不能。他们不能,我也不能。连我自己都在这笼中。”
范深
道:“这便分人。有人知道了真相,会愤怒,会想要挣脱。有人知道了真相,却会绝望,甚至会迁怒告知了他真相的人。”
竹生便长长叹息一声。
范深道:“告不告诉他们真相,于你可有妨碍吗?”
竹生摇头:“没有。”
“只是……唯我一人知道真相,唯我一人醒着,旁人都仿佛沉睡,总叫我胸中如有块垒。”
“特别是,我只要想到有那么一个人,建造这样一个牢笼,将这些人都囚禁其中,便总是忿忿。”
“他可曾问过别人是否同意?他可曾在乎过别人的意愿?我真想说……他凭什么?”
“可我知道,他凭的……必然是超出想象的强大。”
范深范伯常,学识渊博,经纶满腹,天下几乎无有他不知之事。
唯独竹君此言,令他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