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玉衡面无表情,木着脸道:“镜子。”
崔灵赶紧将一面小铜镜递上。
镜中映出一张敷着一层粉的脸,这粉黛虽然没有到夸张的厚度,但也绝对算是浓妆矫饰了,将他原本俊秀的脸装饰成另一番模样,虽然细看还能辨别出很好的五官底子,但因为矫饰得太过,妆容“拙劣”,看上去就宛如宫里头的一位笨拙女使,没有半点轻灵文雅之本貌。
这位“女使”发髻梳得稍低,穿着单薄鞋底的绣鞋,即便是如此,还是身高鹤立鸡群,还好宫女进殿都要低头俯首以对,只要小心些,不算什么太大问题。
崔灵见他愣愣的,表情很是纠结,又道:“要是万不得已需要你出声,你就学着宫里的太监内侍们,捏着嗓子……”
郑玉衡:“……这……”
“难道你不想见太后娘娘了吗?”她道。
郑玉衡被拿捏住命脉,加上这几个月来在归元宫的日子和越演越烈的思念之情,他虽然踌躇,但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小皇帝又要把他叫去干活儿,下次再来是什么时机……因此居然鬼迷心窍,张不开嘴拒绝。
一旁的蒋内人从刚才到现在,简直震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连她这种跟郑太医相熟的人都看不出眼前的人是哪个,又是惊讶,又是紧张:“不会被发现吧?”
崔内人老神在在地道:“谁能比咱们娘娘更早发现?只要太后看出来,以娘娘掌控局势的能力,其他人就是有一百对眼珠子,也出不了事儿。”
……
殿内用过了膳,评定了头一名,董灵鹫也添了点彩头,将自己妆奁里的一对镯子赏给了妃嫔。
那对镯子价值不凡,连慕雪华都连连赞叹。一干人按着之前提议的,重新摆好了座椅席次,随后,一排穿着公服的女使跨进门槛,在桌席上摆上烫好了的热酒、杯子器皿、擦手的毛巾、花签等物,又递上漱口的香茶,让嫔妃们的贴身侍女各自伺候妃子们漱口。
两位女尚书要陪着占花名,赵清立在董灵鹫身侧,她正要合规矩地接过香茶,伺候娘娘漱口,结果动作一顿,竟然被摁住茶盏,从跪在地上的女使手中拿不出茶来。
赵清眉头一皱,打量这个女使几眼,觉得“她”又面生、又面善,很是奇怪,刚要咳嗽提示,就见太后娘娘自己拿起了茶。
董灵鹫不介意这些微末小事,就算是赵清一时慢了一步也无所谓,说也奇怪,她一伸手,这杯香茶就自然而然地落到她手上,这女使似乎不敢再有什么小动作,就在赵清想要大事化了的时候,此人忽然伸出手,扯了扯董灵鹫的袖子。
大胆……赵清头皮发炸,不禁咬住了牙根,惊得都有点愣住。心道这是哪来的人,也配在慈宁宫伺候,半点规矩都不懂,也能来拉扯太后娘娘的衣裳?
诸位主子在前,她不便在此刻开口,只是眉头越皱越紧。
董灵鹫察觉到这点微薄的力道,便低头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女使,这么一看不要紧,她目光一定,顿了片刻,差点被含着的这口茶呛到,赶紧吐到水盂中,拿手中的帕子挡住唇角,咳嗽了好几声。
慕雪华关切道:“皇嫂?可是累了?”
董灵鹫面不改色道:“无碍,你们玩吧。”
诸妃嫔擦过了手,得到这么一声允准,顿时欢天喜地,拿骰子掷出个数儿来。
正当此时,各个伺候的女使本该起身,然后低头后退,她们资历尚轻,只能当个背景板,还没有端茶倒水、贴身伺候的资格。
跪在董灵鹫膝边的这个本来也要起身,被太后娘娘摁着肩膀压下去了,于是只能俯首不动,看起来有点儿战战兢兢地跪在原地。
“清儿,”董灵鹫道,“把她手上的带下去吧,让这孩子服侍服侍,你歇着去。”
赵清怔了怔,虽然惊讶,但也不露声色,循着她的话将托盘上茶杯、水盂全都呈下去,想要嘱咐这女使几句,可顿了顿,顾忌着人多不好说,便退了下去。
赵清一走,董灵鹫身边近处就只有这个女使了。
她望着那边择花签的热闹场景,趁着此刻众人都在看占出来的签子,低声跟身旁的人道:“……郑女使?”
对方的肩膀一抖。
“起来吧,低头站到我身后。”董灵鹫用仅能两人听见的声音道,“胆大妄为的小混账,三天不打,上房揭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