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知不耐烦听这个:“好好‘关照’,指的是不给我饭吃、不给我觉睡再烧我头发么?”
三位伯伯不知有此节,均是面『色』俱变,二伯道:“你说的是真的?他们真的不给你饭吃,不给你觉睡?这怎么可能……”
云知:“怎么不可能?大伯与巡捕房关系素来不错。可你们把我送巡捕房后,偏偏又救不出我,不奇怪这是什么缘由?”
二伯三伯闻言,下意识看向老大,林赋厉面『色』严峻道:“你知道什么不如直说。”
“我刚从巡捕房出来,又能知道什么呢?”她不知林家这位与宁遇舟的关系,然不便交底,只稍提醒,迅速话锋一转,“我来,既不是来诉苦、也不是来问罪的,是为了这八间店铺。我希望,你们不要打八位掌柜生意的主意。”
三伯脸『色』一沉:“你什么意思?这可是我们林家的生意,你、你还真想独吞呐?”
“此言差矣。”她靠着门,双手抱在胸前,“一,生意本不是林家生意,法律文书如此,事实亦是如此,我们没有入股的凭证,这也是外边些掌柜愤怒的原因;二,店铺是祖父出资的,初为免牵涉林家,所有店契的户主名字,也是这位掌柜的。所以刚刚周掌柜才会么硬气。”
三位伯伯齐齐震惊,三伯道:“岂不是连铺子拿不回来了?”
“他们与祖父交甚笃,既是早有约,不是他们的部分也不会去抢。但要是把他们『逼』急了,可说不好了。”
这句半真半假,实则为了维护五小姐,位掌柜今日做好了归还店铺的准备。
林赋厉道:“店契在你手?”
云知没料想大伯反应如此敏锐,也不否认,“是,除此以外,一些资助款也是由我来经手的……譬如给大哥的。”看他们要说话,她一抬手,“我知道你们还是不信,祖父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我?刚才我已经说过了,祖父铁了心要让资助持久的做下去。”
三伯嗐了一声:“此一时彼一时,老家里的些旧厂是大不如前,百货司还要面临倒闭的危机,家里现在正是急需用钱的时候,八家店铺总不能这么流落在外吧?”
“收回店铺,『逼』他们搬迁店址,意味着资助断,算你们不在乎大哥的死活,也得考虑一下,祖父才是这场‘地下慈善’的牵头羊,真要闹到台面,林家又怎么可能置身事外?”她反问。
大伯听到“大哥的死活”时眉头一皱:“我们并没有说要收回店铺,也没有说要断资助,只是你到底还是个学生,这么重要的事交到你手……”
“大伯可知些掌柜为什么会认我么?”她缓缓踱出步:“有三层原因。一,凭我和沈先生关系;二,凭我和祝枝兰的关系;三……是祖父选的我。”
“位伯伯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我是来告之,并非商量。”
她打了这么厚的铺垫,无非是为了最后这一句。
说话时,与日常说笑的语气别无二致,隐隐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沉稳。
三伯不惯她如此嚣张:“你这是和大人说话的态度?”
她不再多说。一场暗『潮』汹涌的口角,还能揣着三分真心,本是顾念昔日寄养之情。
三伯还待再争一番,林赋厉忽然说:“我们需得看过你祖父留给你的些店契、协议,只要你说的是真话,能说服外边些人息事宁人,此事便依你所言。”
云知做好了他们一训斥离开的准备,听到这句,略感意外的顿足。
三伯不甘心,“可是八家旺铺,怎么能……”
林赋厉虽已气得脸『色』铁青,仍旧持着长辈威仪,迈前步,目视着她:“你要揽尽可揽去,今后不能再住在家里了,且需得保证不能牵涉林家,还有伯昀。”
二伯微微张了张嘴,“你这不是把孩子往外赶么?”又对云知说:“五丫头,你大伯不是这个意思,你要是想管些店铺我们可以再商量,但……”
“二弟,你还没看出来么?她现在有了靠山、翅膀硬了,根本瞧不我们林家。”林赋厉道:“既然她不稀罕,我们又何必强留?”
事关伯昀,林赋厉到底还是怕了,祖父在世时不敢用自己名义去沾手的生意,遑论现在的林家?
云知回眸,“大伯今晚这么多话,这一句倒是说到了我心坎了。”
天高『露』浓。莹澈的天,一弯月牙在天边静静地挂着。
迈出林馆意味着和这个家彻底割裂,说来也怪,既无伤感,也没有想象的快意。
记得初来时位伯母的热情,大伯在她入学一事也算尽了点心力,三伯时常会拿百货里的巧克力糖给她,回老家时,二伯一家对她也是关照的。
人总是有多面的,好人也有可能做错,坏人也有办点好事,不好不坏的人有的时候也会释放善意。
反之亦然。
追根究底,是她在他们心从来没有被划入过“自家人”阵营。
她呢?她曾因占了这副躯壳执着想要留在林家,尽她应尽的本分,如今离开,是做回妘婛,还是继续做林云知?
位掌柜陪她走出来,见她微微有些失,以为她是为离家黯然,想安慰又不知从何说起,她余光瞥见老家伙们在暗处挤眉弄眼,笑了,“今晚能控制住局面,全仰仗诸位叔叔配合配合。”
何掌柜被推前,支吾道:“五小姐,只要您不嫌弃,今后我们是您的家人。”
云知抿唇笑道:“怎么?今后才是?我以为之前是了呢。”
大家见她能说笑了,这才跟着松了一口气,正笑着,听到后边有人喊着“云知”朝这奔来,正是幼歆。幼歆看她身旁跟着么多人,一时踟蹰,云知同众位掌柜挥手道别,示意“改日再会”,等人走远了些,幼歆才近前来,在步远的位置停下,双手反剪在身后,“个,你……要去哪里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