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医说这种高度疲乏未眠的情形,补上两日眠是正常的。
沈一拂不是不白这个道理。
他们在战场上几天几夜不睡觉,回营后倒头睡个昏天黑也不是没有过。就是看睡得太沉,总担心饿伤身子,隔几小时就要唤起来吃点东西,云知越睡越上头,恨不得床黏在一块儿,每回被叫醒都不甘不愿发脾气:“我不要吃东西……”
连脾气都发不到分钟,粥水端上来,看连坐在马桶上睡着,也就不忍再叫醒。
更多时间就躺在身边陪,时而『摸』『摸』的体温、时而探探的鼻息,入夜,『迷』『迷』糊糊听忽然道:“别动我的匣子……”
语意急促,说的却是梦话,他伸手,探到眼角的湿意。于是凑近问:“谁动你匣子?”
或许压根没听到,抽抽鼻子,呼吸逐渐重归平顺。
听到匣子,自然而然起白天在衣兜里看到的那一封信。
既心疼,意外,他没想到能破译他设下的密码锁。转念一想,向来聪,连道光皇帝的密码都猜得到,何况是他。
天一亮即叫来江随,将别墅的钥匙递过去,“匣子可能在书房内,若没在……”
他惦着云知梦中的话,要是找不到,应是将匣子带回林家。
不会无缘无故做这样的噩梦。
这一天下来,他自知在林家受天大的委屈,但那家人到底是林老伯昀的亲眷,总还是想听说说来龙去脉,才替讨回公道。
沈一拂沉默片刻,“没在,就先回来。”
江随领命。
徐汇区。
林楚仙坐在男友汪隽的轿车上,思不蜀一路。
算一算时间,从云知同家里闹翻,都过去五天。头几日因为捞不出云知,个个都装出懊丧的模样,二伯二伯母还去指摘爸爸的不是,楚仙心头早认定云知偷家里的钱,替父亲说几句,没料到幼歆冲自发一顿脾气,说千不该万不该去撬云知的匣子。
之后吵一顿天翻覆,一气之下回学校,昨天听妈妈来电话,说云知被巡捕房放走,人也没回家,就不知去哪里。
楚仙本来也没想回来,汪隽说他爸爸这来上海办事,就留几天,想同伯父伯母吃顿家常便饭。两人从恋爱起,双方家长都没正式见过面,汪公子主动提这件事,说他对是冲着结婚去的,心里高兴,这样的机会当然不能错失。
回来之前,已经让母亲同家人知会过别提云知的事……不管怎么说,一大家子人将侄女送进巡捕房,要是叫外人听,指不定要作何想法。但心里仍是惴惴不安,要是幼歆还在别扭,存心拆的台呢?还有更糟的情况,万一云知这当口忽然跑回家,那该如何是?
汪隽看一直发愣,打个响指:“快到家,还走呢?”
回过来,拢拢刚烫过的长卷发,甜甜一笑:“我在想,今天晚上吃饭穿什么?就穿这身么?你爸爸妈妈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他们啊,自然喜欢你这样温柔善良的。”
笑笑,“我不漂亮么?”
“我女朋友全校一美,谁敢说你不漂亮?”
楚仙心满意足的抿抿唇,问:“不过,你说你爸爸这次来上海是代表军『政府』来议的……你到时也会去么?”
“嗯。不过我就是给我爸爸做秘书的,这种场合哪轮得到我『插』嘴。”
“那,一般这种谈判要怎么谈?”
“你怎么忽然对这个感兴趣?”
“我纯粹是奇。南北议是大事,孙先生能请你爸爸来做代表,说对他极是看重的。”
听到女友吹捧,汪隽颇难免虚荣的一笑,但话里话外总要留个口儿:“我爸爸是外交次长,总长人不在国内,谈由他出面很正常。当然,他也只是其中一员,到时,粤军的杨将军、桂军的刘将军还有滇军的沈将军也都会出席,能否谈妥,还得看这位将军分量如何。”
“这么慎重的么?到时是谁谈呀?”
“这个嘛……”
汪隽转着方向盘,车拐个道,前方别墅前停着一辆军用车,挡路,不得不刹车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