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飞魄散,大抵如此。
直到一盆凉水泼下,世界重归平静,分不清在血肉模糊的梦里过了多久,睁眼时,人在四四方方的囚室内。
一抹月光从窗子透进来,看去如海底的磷光,照手脚钻心的冷。
她贴着墙坐起来,腿微微曲着,怕一绷直会不停地哆嗦。
本及腰的长发被烧到肩头,手『摸』着发尾,再次回想昏厥前的一幕,一阵翻肠搅胃地干呕。
牢门被打开,有人来送饭——她进巡捕房的第一顿饭,并被告知她承认了自己的罪行,明会被送往总巡捕房。
第一反应竟松了一气,至……不用再被讯问了。
总听人『逼』供『逼』供,非亲身经历,焉知可怖处?
怕林赋厉他们没料到,这一送,再想捞回去不能。
这样想,宁会长果然手段老辣,不知到了总巡捕房,着自己的会什么,万一到时经受不住,会不会吐『露』什么不该的?
云知在极致的静中回忆着问讯的话。
福叔还有何掌柜究竟为什么会失踪?还有,他们小七被捕诓骗自己的吧。
一定的,一定会没事的。
她掏出心锁项链,指尖反复摩挲着上边的刻字,悄然安慰着自己:小五,你做的很好了,只要再熬过这一劫好。
小七……还有沈琇……他们总会知道的……不么?
眼泪还止不住的冒,听到外头的脚步声,她连忙收起项链,强撑着起来去拾馒头。馒头冷干,啃了几,着水咽不下去,便从衣兜里掏出张被『揉』的皱巴巴的信纸,翻到背面,着微弱的油灯下,摊开。
“五妹妹,今惊蛰,海上连风雨,只躲在舱内。同舱友人们调侃最恨雨连天,我我倒很喜欢。问及缘故,我没忍住,同他了我们的故事。你该还记,年我因病错过了你的生辰,为了补过,邀你去赏花灯,谁料天忽降大雨,灯市俱灭,我在街边屋檐下雨停,忽然听到街对面有人叫我的名字,你见我淋了一身,大骂我呆子。你可知,我时在想什么?”
云知看到这儿,忍俊不禁。
后边还有一句,被水浸模糊不堪。
她将这封残缺的信看了看,总算吃完一个馒头,回到木板床上,沉沉睡下。
次,滂沱的大雨在上海城肆虐而起。
要押去总巡捕房的犯人似乎不,动用了两辆囚车。
明明白,黑沉沉的天像随时会坍塌,她被押上车时,雨势尤其大,几步路,一身外裳淋了半透,雨点儿“噼噼啪啪”地,像枪林弹雨要把玻璃窗叩穿。
车在风雨中徐徐行驶,人皆疲惫的昏昏欲睡。
一道急刹车震人东倒西歪,听到外头有巡捕在骂骂嚷嚷,随着一声枪响戛然而止。
后车厢的两个巡捕警惕对视了一下,抽出腰后的枪下车,门拉开,风夹着雨进来,云知抬手挡了挡,看见外头涌来一大拨军官,将前后两辆巡捕房的车统统围住。
隐约听到谁叫下车,几名犯人被外头的阵势吓着,无人动弹。
云知本没想下车,看着苍茫中的灰灰蓝蓝、影影绰绰,不来缘由,心脏忽尔一跳,有个念头抑制不住的冒出来。
外面一片瓢泼的白,前脚刚落到地上,浑身浇成透顶透。
周围皆戎装士兵,看见一个小姑娘从囚车下来,纷纷交换着眼神。远远处,有人唤着“帅”,搅在雨声中像幻听,在足以遮挡视线的『迷』潆中,她一眼望见远处一个被众星拱月的背影。
人身畔拥着的军官正同他话,没注意到这里,她下意识朝前,腿使不上劲跌跌跄跄,只堪堪站定。
雨落越发火炽了,距离实在远,即便人侧过身,依旧瞧不清面容。
可她这样静静看着,如同隔着几千里,个人似有所感,回望过来,身形慢了下来,他抬手示意周围的人安静,只一顿,当即疾步而来。
为他撑伞的副官追不上他的脚步,直到他奔至她的眼前。
不到步远距离,她眸间倏然覆过一阵泪雾,怕看不清人了,急急闭上眼,睁开,这寂寂一刹,当真太漫长。
直待张清隽的轮廓愈来愈近,她听到自己用力的呼吸声、心跳声,心绪却轻飘飘地融到年封信的最后一行字里:
我生命里最晴朗的一天,大雨中你奔向我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