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信,一开始就是一封体面的休书,是她愚钝,后知后觉。
她摁干眼泪。
这样也好。
碎了一个遥不可及的梦,能换来一丝清醒,也算值当了。
诸般心绪兜兜转转,不知为何,再看到那张报纸时,先头的戚戚然不自觉冲淡了。
睡意姗姗来迟,她洗了个澡,人靠上软软的床就昏昏沉沉的入梦去了。
实则这一夜她睡的并不安稳,梦里的情景千变万化,一会儿在亲王府见到了阿玛,一会儿是处处陌生面孔的将军府,最后居然转到了仙居县村屋中,她看自己小小的手用粉笔在地板上写满了数字方程式,笑嘻嘻扭过头对身后的人说:“不就是deoivre定理么?我早就学会啦。”
云知倏然睁开了眼。
阳光透过窗帘在她的脸上飘来荡去,梦境的尾巴仍在脑海中缭绕,楼下隐隐约约传来楚仙诵读英文的声音,她困困顿顿地走进浴室,随手夹起刘海洗了一把泪,挤了牙膏刷牙。
镜子里的姑娘黑黑瘦瘦的,睡了一夜的头发炸开,窘窘丑丑的,她用头梳就着水过了好几轮,才梳了个勉强过得去眼的马尾辫。这要是以前在王府,准要让嬷嬷摁回床上一顿收拾,缀着各式各样的钗子才能出门。
其实马尾辫就很好啊,轻轻松松,又显嫩。
云知突然发现,她不再是那个十六岁就要嫁人的五,而是年仅十六岁的林五小姐。
那么,是不是就意味着,这一次,她可以试着去为自己的人生负责呢?
餐桌上放着一大盘法式吐司,楚仙捧着热牛奶专注看旁边的课本,幼歆道:“三姐,你别磨磨唧唧的,一会儿周疏临的车子就要到门口了。”
楚仙翻了个白眼,“你还真打算坐人家的车去上课?别到时在学校惹出什么风言风语,回来叫三婶一顿收拾。”
幼歆与她并排而坐,约莫是见桌上没有其他人,不以为然“嗬”了一声:“你说我妈啊?她现在不是围着我弟转,就是盯着我爸瞧,哪有闲心管我的事?再说了,我们和周疏临家本来就离得近,顺道而已,谁要敢乱说闲话,我拧她嘴皮子!”
“那你就去呗,何必要拽上我?”楚仙挑起眉毛睨过去,“你不会是打着我的名号吧?”
见被识破,幼歆立马挤出笑脸来,一把揽住她,“我的好姐姐……”
“不去。”
“昨天大伯还交代你要好好看顾我呢……”
“那是要我们骑车,不是蹭车。”
幼歆撅起嘴,“哎,可惜了,本来周疏临还说有‘那个人’的最新行踪要说呢……”
楚仙闻言抬眸,“你糊弄我的罢?”
幼歆露出了一个“童叟无欺”的笑,“去了不就知道了?”
于是,当云知走下楼时,看到的是自家三堂姐麻利地将桌上的课本收入书包,一声招呼也没打,拉着四堂姐风风火火往外走的画面。
云知瞄了一下壁上的挂钟,离九点还有一刻,餐桌摆着些喝过的玻璃杯,看样子家里好些人都吃过早饭了。
小树拿着空托盘从厨房里出来,见到云知便问:“五小姐想喝牛奶还是豆浆?想吃煎蛋还是……”顿了顿,眼神瞄到后边,“咦,大少爷?您怎么还没有去学校?”
伯昀从楼梯上下来,捂着脸打着哈欠,“昨晚熬了通宵,睡过了。小树,给我泡一杯柠檬水,牛奶要热一些,煎蛋和烤肠各来一碟。”
“我也一样。”云知附和了一句,等桌上的空杯碟被收走,伯昀拾起一份报纸坐下,“难得今天最后一个出门,这么慢悠悠吃早餐,感觉还蛮舒服的。”
云知问:“大伯母她们平日都是这么早就出门的么?”
“三叔的百货公司最近新开业,三婶是学会计的,不时会抽空去看看账,我妈呢经常会去教堂唱诗班那儿帮帮手,一般中午前能回来。”
“大伯母是唱诗班的么?”
“算是吧,我妈妈在教会学校工作过,本来结婚后就在家中操持,后来……我大姐出事了,她每天就跟抽走精神气似的,后来实在是没有法子,我爸爸就想着找点事让她做,这两年她同教堂里的信徒在一起,的确好转了不少,习惯也就养成了。”
他的语调逸出一点点沉重,云知心领神会,不再多问,伯昀继续翻看着报纸,“你呢,接下来有没有什么计划?”